我们前脚刚到毓和，后脚就看到一辆车开进毓和的大门。
  车里跳下来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满头大汗地朝我跑来，满脸堆着笑喊我道：“李院长，李院长。”
  我狐疑地看着他，他的面孔我很陌生。
  他似乎不在意我的疑惑，双手将几张纸递给我，涎笑着说道：“李院长，我是医药公司的老莫，莫经理，你不认识我了吗？我们见过的。”
  我哦了一声，我的印象里是没见过这个人的。但听他介绍自己是医药公司的经理，我的心不由咯噔跳了几下。
  “我给你们送药来了，都是你们前几天要求调配的药。好不容易凑集，赶紧赶忙送来，希望没误了你的大事。”
  我心里大喜过望，表面上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回头对孔武师兄说道：“孔医生，没误事吧？”
  孔武一下没反应过来，愕然地望着我。
  我淡淡一笑，让人去叫了药房主任过来收货。毓和有了药，天下再无敌。医药公司主动送药上门，而且来得如此之快，表示我与欧阳雷的这一仗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我心里清楚，欧阳雷认输，不是在我面前认输，他是输给了胡标。
  可是胡标为什么要帮我？我始终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干脆不想。
  几个小时前，毓和是一片世界末日的景象。药品一到，毓和就像一棵老树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全院医护人员都欢腾起来，七手八脚去帮医药公司搬货。
  胖胖的莫经理跑前跑后，忙得鼻尖上沁出来一层细密的汗。我冷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满满一车的药品全部进了库房之后，才转身回办公室。
  莫经理紧跟着我进来，进门就抱怨道：“李院长，这次出的事故你千万别怨在我头上，我可是被逼的。得罪了欧阳院长，我们医药公司就是死路一条。”
  我嘿嘿笑道：“你们医药公司与附一有什么关系？难道附一还能左右你们做生意？”
  莫经理迟疑了一下，眼光往四周看，发现屋里就我们两个人后，才神秘地压低声说道：“兄弟，你是不知道欧阳院长的本事，别说我们医药公司，岳城哪家医院，夸张一点说，岳城所有医疗机构，谁敢得罪他啊！他可是医学权威，上面给面子啊。”
  莫经理似乎想在我面前洗清他的过错，我在他的话中得知了几个关键性的词语。
  权威，一手遮天，刚愎自用，一言堂。
  欧阳雷有一身精湛的医学技艺，这是岳城所有人都知道的。他对医学有天赋，中西医没有他不懂的。大的能上手术台操作复杂的外科手术，小的能用一剂中草药治疗别人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
  据说，岳城欧阳雷治不了的病，再没地方可以治得了。
  特别是在心脑血管方面，欧阳雷就是岳城唯一的权威。整个岳城，唯一能与他抗衡的就是中心医院的刘春院长。但刘院长在人际关系这方面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当年附一竞聘院长，刘院长的呼声比他高不少，最后却是他上位，刘院长只能屈居中心医院，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故事，至今还是个谜。
  岳城医药公司本来与附一没一毛钱关系，既不是隶属，也不是兄弟单位。但在欧阳雷担任附一医院院长后，上面突然一纸文件，将医药公司划归到欧阳雷的手下。这么奇怪的事，居然没人质疑。
  莫经理喋喋不休地在说，我听得有些烦闷。我对别人的事没多大兴趣，特别像欧阳雷这样的人，既然他与苏毓有说不清的关系，我惹不起，还能躲不起？
  毓和走到今天，几乎是我一个人独力支撑。孙小鹏在毓和开业之后就跑得不见影子，他说说的华尔街融资没一点动静。就连赵哥似乎也刻意与毓和保持着距离。这让我很郁闷，毓和他们才是真正的股东，我只是一个干活的人。怎么他们都躲在幕后，反而让我一个人在前面跳来跳去。
  这次毓和遭遇欧阳雷的强烈狙击，如果不是胡标在关键一刻出手相救，毓和还存在吗？
  做人要懂得感恩，无论胡标出于何种目的，他已经救了毓和一命，我就该上门道谢。
  电话打到胡菲儿的手机上，得知我要登门道谢，胡菲儿起初很高兴，但没过几分钟就复了一个电话回来，告知我胡标去了外地，要过段时间才回来。
  莫经理临走时对我说，以后谁都不能阻止他给毓和调配药品了。如果我愿意，他可以将医药公司送给我。
  我以为他开玩笑，没想到莫经理说得那么认真，他说，小小的医药公司算根毛，如果我想要，半个岳城都是我的。
  毓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叫来孔武师兄，吩咐他暂时停止收治患者。毓和目前态势不明，谁知道欧阳雷背后还有不有其他怪招。
  我不能拿患者的生命来开玩笑，我总觉得还会有一场更大的风暴袭来。
  我的预感很快就得到了应验，卫生局来了电话，约我去局里谈话。
  下午，孔武师兄陪我一起去了局里。
  接待我的是局里一个年老的副局长。麻局病后，上面一直没派新局长过来。卫生局缺了麻局主事，显得有点群龙无首。
  聊了几句，我听出来了一点意思。卫生局要求毓和走一条专科医院的路子，目前的全科医院格局必须打破。
  我吃惊不已，争辩道：“领导，毓和走什么路子，我们自己有主见。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我们自己很清楚。”
  老头和蔼地笑，手指头轻轻敲着桌面对我说道：“小李啊，局里做的决定，我希望你能配合。”
  我听得心里恼火，如果毓和仅仅只是一家专科医院，京都医科大教学医院就会失去存在的价值。毓和在岳城将失去竞争的资格。
  专科医院是什么？说穿了就是江湖骗子。
  医学其实不存在专不专科的说法。人体构造紧密相连，没有单独设立一个专业门类的说法。比如一个肿瘤，难道就只有外科切除就完事了？他涉及到神经、血液、免疫，以及各种各样的综合性治疗，哪会存在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江湖伎俩。
  我不否认社会上存在很多专科医院，诸如女子专科、男子专科、不育不孕专科，以及肛肠专科，就连苏毓的美容医院，也归于专科医院行列。
  细心的人会发现，所有专科医院的背景无一例外都是民营的，民营医院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不受限制地赚钱。
  这与我当初答应与孙小鹏办毓和的理念格格不入，我们当时都有一个想法，办医院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给黎民百姓解除病痛的折磨。
  我的想法很天真，孙小鹏是有钱人，他不在乎从老百姓身上赚取这点血汗钱。我是个对物质没有过多欲望的人，衣食能温饱就满足了。我只是想将这些年努力学来的本事回报给社会。我甚至很伟大的想，作为一个社会人，就应该为这个社会贡献自己的力量。
  谈话不欢而散，我坚持不肯更改毓和的立院目标。老头尽管没强逼我，但我从他阴冷的笑容中感到了一丝寒冷。
  我知道，风暴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