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孔武师兄都非常清楚，在国内所有医疗机构都将安装支架作为心脏搭桥手术的首选时，我和他创造出来的无支架搭桥手术有可能改写医疗史。
  其实，早在我攻读医学的时候就知道，过去没有发明心脏搭桥支架的时候，老一辈的外科医生凭着他们精湛的医术，不知为多少人解除了病痛的折磨。
  我不否认安装支架快捷、安全，也不怀疑在血管里安装支架会产生任何副作用。人的血管就像一条渠道一样，血液在渠道里无时无刻地畅流。心脏的就像一台水泵一样，以它强有力的起搏，将血液输送到全身各处，沿着千丝万缕的血管回流到心脏，再起搏出去。
  既然是渠道，自然有被堵塞的可能。一旦渠道被堵，血液流不过去，必然引起血管膨胀，严重时可能爆裂。时间一长，血管壁因为失去支撑，慢慢就会萎缩，最终塌陷，形成淤塞。支架的作用，就是将血管壁撑起来，以便于血液流通。试想在血管里支着一个金属的架子，危险性可想而知。
  我和孔武师兄这次没采用支架，并非我们不愿意用，而是毓和缺少支架，附一的欧阳雷又坚持不肯借给毓和，万般无奈之下，我们铤而走险，实施了一台导师念念不忘，却始终没法实践过的一台惊天手术。
  手术做完了，患者也没表现出排异，但我们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患者今年已经八十岁，参加过几次著名的战争。按理说，他这样的老人有特殊医疗管道，怎么也不可能会到毓和来救治。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他们是如何来毓和的。
  答案很快揭晓，这一切都是余敏在背后做的事。
  岳城每家医院都有自己的急诊救护车，就连我们毓和也有一台。
  老人发病时，正是毓和的救护车出诊归来的时候遇到的。毓和本来接到120调拨，派车去一个车祸现场救治伤员，没料到到了现场后，被附一医院的救护人员阻拦了。原来附一也同时接到了抢救指令。但是毓和的车先到现场，正要动手实施抢救，被随后赶来的附一医院拦住了。
  附一医院要求毓和的医护人员立即离开，不能参与现场急救。毓和的人当然不肯，双方于是争执起来。结果人家附一人多马壮，当场打了毓和的急救人员。
  附一是岳城的老大，虽说他们不占理，但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啊。毓和的人窝着一肚子气，挨了打，没接到伤员，只好垂头丧气回来。
  路上就碰到了老人儿子拦救护车，毓和起初不想接，毕竟毓和的医疗设备还不足以支撑这样的大手术。请示电话打到余敏的手机上，余敏二话没说，只说了一句“救人要紧”就指示急救人员将老人接来了毓和。
  患者一到，孔武师兄立即披挂上阵，检查过后，才心急火燎给我打电话。
  孔武师兄抱歉对我说道：“李乔，这次你不能怪余敏，她也是为毓和着想。前段时间你要求毓和尽量减少接诊，目前毓和的诊疗率已经很低了，如果毓和再不想出一个好办法出来，一直束手束脚，估计会走不远。”
  我当然知道一家医院的存活要靠患者的医疗费来支撑。特别像毓和这样完全民资背景的医院，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方面的政策优惠。一旦医疗费用支撑不了医院的正常运转，毓和就将走到末路。
  可是现在的情形是，毓和想蓬勃发展，但环境不允许啊。
  首先，以医疗联盟为首的一帮医院，因为毓和的诊疗费过于低廉而恨之入骨，其次是欧阳雷通过行政手段开始在干预毓和的发展。卫生局已经正式行文，要求毓和将全科医院的标准改为专科医院，一旦牌子被摘，毓和就将沦落到江湖骗子的行列当中去了。
  我安慰孔武师兄道：“先不急，毓和才刚生下来，还在学步的时候，不要盼着它现在飞起来。但我敢肯定，总有一天，我李乔会让毓和飞起来。”
  孔武师兄竖起一个大拇指赞道：“李乔，我就欣赏你这种大无畏的精神。实话说，你小子不但学业精深，在事业上也有独到之处。我给你说，据可靠消息证实，你是京都医科大优秀毕业生当中唯一一个创办医院的学生。”
  我嘿嘿地笑，心里却泛起一丝酸酸的味道。倘若当初我回岳城顺利进入了附一医院，怎又会出现今天的毓和？我这不是被逼得没路可走了吗？
  顾不上休息，我和孔武师兄一道icu病房探视手术对象。
  刚到门口，就看到老人的儿子，正贴着门缝往里看。他看到我们过来，赶紧直起身，伸出双手紧紧握着我的手说道：“李医生，谢谢你。”
  我淡淡一笑道：“应该的，这是我们做医生的本职。你也无须谢我，好好回去休息吧。病人要在icu观察几天，情况稳定之后再转去普通病房。”
  中年男人温和一笑道：“没事，我不累的。只要老爷子平安无事，我几天几夜不睡都行。”
  说着，他从包里给我拿出来一张名片，我扫了一眼，知道他叫邓斌，岳城发改委副主任。
  邓斌环顾一眼毓和说道：“李医生，过去我听说过你们这家毓和医院，一直没时间过来拜访。我以为像你们这样民资背景的医院，无非就是治些什么不育不孕之类的病的，没想到你们毓和能拿下来这么大的一台手术。我要刮目相看了哦。”
  我谦虚地笑，说道：“邓领导，你能信任我们毓和，就是对我们最大的肯定与支持。”
  邓斌迟疑一会说道：“我听说，老爷子这个病必须安装支架，而你们毓和没有支架，你们的这个手术是怎么做的？老爷子的身体究竟会怎么样？”
  我安慰他道：“放心吧，只要不出现并发症，一切都会好起来。”
  “如果出现并发症了呢？”邓斌双目如烛，烁烁盯着我。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道：“老爷子的情况很特殊，真要出了点什么问题，怕是你们毓和担不起责任的。”
  我隐约感觉他话里有话，却又找不出毛病来，只好强作镇静说道：“真要出现意外，该是毓和承担的责任，毓和绝不推脱。”
  “有你这句话，我很放心。但是，我希望你们还是慎重一点。”邓斌说得看似很随意，但我却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危机在悄悄袭来。
  他贵为发改委副主任，在岳城就是个排得上号的人物，加上患者的身份更特殊，如果出现意外，毓和还真有灭顶之灾的危险。
  我淡淡一笑，没与他打招呼，与孔武师兄推开icu的门，将他隔绝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