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过后，我听到屋里传来一阵拖鞋的声音往门边过来。
  听拖鞋的声音，我就知道这是我爸。我爸走路有个特点，好像抬不起脚一样，鞋子总喜欢在地上拖着走，发出沙沙的声音。因此我爸的鞋子最不耐穿，往往鞋面还如新的一样，鞋底已经被他磨穿了。
  声音在门边停住了，我知道我爸正在猫眼里往外看。
  猫眼看人是我们家的传统习惯，也是我妈多少年来坚持的结果。她反对听到敲门声就直接打开门，以我妈的经验，看清楚了来人再开门一点不耽误事，却能提高很多安全系数。
  这里面有个故事，我们在岳城的单元楼里，发生过一起命案。当时就是因为主人没搞清楚外面是什么人敲门，直接就将门打开了，结果被仇家进了家里。
  结局是一家三口全部被杀，丈夫死在床上，妻子死在沙发上，儿子被扔在门边。哪个惨景，至今让我妈心悸不安。她得出来一个结论，以后无论谁敲门，都必须从猫眼里将人看你清楚后再开，否则，就是敲破门，也坚持不开。
  我退后一步，以便我爸能看得更清楚。
  奇怪的是门没开，我听到拖鞋的声音从门边走开了。我狐疑地回头问慕青：“你搞清楚了吗？这是我家吗？”
  慕青十分肯定地点头，小声说道：“没错，就是这家。因为我来过。”
  “你来过？”我吃了一惊问道：“你来干嘛？”
  慕青没回答我，径直走上前去，伸手再次摁响门铃。
  我听到拖鞋声又一次过来了，我这次没忍住，贴着门轻声喊道：“爸，妈，是我，我是李乔。”
  屋里传出来我爸的声音：“我知道你是李乔，你回来干嘛？”
  “我回家呀！”我爸的话让我感到莫名其妙，我回家是理所当然的，难道还要什么理由吗？我笑着说：“爸，快开门，外面冷啊。”
  屋里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我爸的声音再次穿了出来道：“李乔，你回去吧，你妈不想见你。”
  我嘿嘿地笑起来，说道：“您告诉我妈，我现在走投无路了，跟你们到省城来了。我妈不许我进门，生我的气呀？”
  屋里嗯了一声，拖鞋声又一次离开，逐渐消失听不见。
  回到家门口却不能进屋，这让我有些尴尬。想当年我李乔只要回岳城，我妈会不辞辛劳去火车站接我，无论酷暑寒冬，从没叫过辛苦。
  我是我妈的小太阳，别人将闺女叫小棉袄，我妈没闺女，她就叫我小太阳。她每次与人聊天时都会自豪地说，我家李乔，就是一颗小太阳，比棉袄温暖多了。
  慕青站在我身后，一声不响。陈太平双手提着礼品，目不斜视。
  我讪讪地对慕青说道：“我妈肯定怪我当初不愿意跟她来省城，生我的气了。不过没多大事，我哄哄她就好了。”
  慕青淡淡地笑，不吱声。
  十多分钟过去了，门依旧没开。我开始沉不住气了。我没按门铃了，而是开始使劲用手去拍门。
  响声惊动了隔壁邻居，他们探出头来往我这边看了看，没等我打招呼，赶紧缩了回去。
  就在我进退两难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李乔，你回来啦？”
  我一惊，转过头去，就看到了孟莉。
  当着几个人的面，我却叫不开自家的门，我感觉自己太失败了，面子丢得一干二净。
  孟莉走到我身边，轻声说道：“别叫了，阿姨不会开门的。李乔，你跟我走吧。”
  “去哪？”我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回到家门口却被拒绝进门，这个打击让我有点承受不住。是什么让我妈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将我这颗小太阳拒之门外？我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要想你妈开门，唯一的人就是我妈。”孟莉轻轻笑了笑说道：“不如你去找我妈，请她来给你叫门。”
  我想了想，觉得这未必不是一个好办法。吴梅阿姨与我妈的关系情同姐妹，过去她们在岳城就是一对感情最亲密的闺蜜式朋友。以我妈曾经的口吻说，她和吴梅阿姨除了老公之外，什么都可以共享的。
  吴梅阿姨的老公，也就是孟莉的父亲，是我们这条街为数不多的干部之一。不像我们家，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市民家庭。吴梅阿姨的老公前些年被调来省城，安排在某厅里当了一名领导，据说位高权重。
  我妈过去对吴梅阿姨就表现出言听计从，仿佛吴梅阿姨说的任何话，在她听来都是真理。
  “走！”我咬着牙说道：“请你妈去。”
  孟莉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我心里有些疑惑。我觉得她不是撞来的，应该是接到了某个电话特意赶来的。但我没将疑惑说出口，我觉得只有在见着了吴梅阿姨之后，一切真相将大白于天下。
  慕青和陈太平跟着我一起下楼，下到楼底，孟莉却不让他们跟着我们一起去。
  她冷冷地看了看慕青说道：“你们就留在这里等吧。当然，你们也可以先离开。”
  慕青轻声说道：“不行，我们必须跟着老板。”
  我不耐烦地说道：“谁是你老板啊？莫名其妙，慕经理，玩笑到此结束了啊。我不管你是什么来路，从现在起，你不许再跟着我。首先我不是你的什么老板，我与你都不认识。第二，我对我的行为向你道歉，我觉得戏演到一定程度就行了，再演就该露馅了。”
  慕青低着头不语，似乎没将我的话听到耳朵里去。
  “我们是工作。”她小声说道：“我们不能离开本职工作。”
  慕青坚持要跟我和孟莉走，孟莉却不愿意。大家就僵持下来了，站在寒冷的风中都不肯退让。
  我犹豫了一下，将慕青叫到一边低声问她：“你口口声声叫我老板，我什么时候成了你老板了？慕青，是不是黑金卡的原因？”
  慕青抬起头看着我笑，轻声说道：“你就是我老板。”
  “我不是。”我烦躁地说道：“我是你什么老板啊？莫名其妙！”
  慕青便退了一步说道：“我不去行，小陈必须跟着你去。”
  “为什么？”我恼怒地问道。
  “因为他有个任务就是保护你啊。”慕青看了看不远处的孟莉，压低声说道：“你现在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出不得半点差错。”
  我心里想，虽说陈太平是特种兵出身的，我未必就比他差了。从身体素质来说，我虽说是一个医生，但身体素质绝对不会比一个运动员差。不要以为读书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我李乔驰骋在绿茵场上的矫健身姿，曾经一度是京都医科大的一道风景。
  我还需要他来保护我吗？
  我不屑地说道：“谢谢你，我不需要保护。”
  慕青莞尔一笑说道：“你不答应，我们就都跟着你。除非你开除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