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岳城笼罩在一片苍茫里，古老的岳城河缓缓流淌，岸边，一座透出历史印迹的茶楼凭江而立。风过处，木制的窗子摇曳吱呀出声。
  凭窗而望，半江水面荡漾着粼粼波光。偶有一叶扁舟，舟首立一渔人，孤独地摆动手中的钓竿。
  岳城河盛产鲤鱼，大者十来斤，小的也有四五斤，皆遍体金黄。
  原先岳城河里并没这么多鲤鱼，后来流行放生。许多念佛的人，便在每年的放生日买了打量的鲤鱼放入河里。天长日久后，河里的鲤鱼便泛滥起来。
  我过去很喜欢吃鲤鱼，在四大家鱼中，我独钟情鲤鱼的肉子鲜嫩。后来得知是放生的鱼，便不再吃岳城河里的鲤鱼。
  古茶楼是岳城河几代人的记忆，茶楼的主人世代以经营茶楼为生。即便在烽火连天的时代里，茶楼也没打烊过一天。许多年老的岳城人都以能在茶楼喝上一壶茶而骄傲。毕竟，历史总是令人缅怀的，茶楼恰恰能满足人凭吊的心情。
  我比孙小鹏早到，茶楼老板看到我，亲自出来引领我去了一间僻静的雅室。一推开窗，便能看到满河的灯光。
  十几分钟后，孙小鹏和赵哥先后到了。
  早上在苏毓楼底下碰见孙小鹏后，我们约定这个时候来茶楼喝茶聊天。赵哥作为毓和重要的合伙人之一，有必要参加我们这次茶话。
  人到齐了，话题便从毓和身上展开。孙小鹏这边接受医疗联盟的建议，将毓和更改为男子专科医院。既然毓和失去了全科医院的架构，教学的目的就达不到要求。因此，孙小鹏试探着说，准备与京都医科大解约，撤销毓和教学医院的牌子。
  孙小鹏说完后，眼光看着我问道：“李乔，你有什么想法？”
  我摇摇头说道：“我不同意毓和更改医疗内容。毓和本身具有全科医院的条件，为什么要将服务的内容改为单一？毓和这样一改，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了。”
  孙小鹏冷冷一笑说道：“不改，可能连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
  我和赵哥都没说话了。孙小鹏并非危言耸听，整个岳城医疗界似乎都将毓和当作了对手了。我前段日子被关在看守所里，社会上便传言出来很多小道消息。大意都是说毓和是披着外资的外衣，从事着肮脏的交易。甚至流传出来毓和非法融资的谣言。
  我不否认毓和横空出世后，确实对岳城的医疗界造成了地震般的影响。在医疗技术方面，毓和背靠京都医科大，放眼整个岳城，无人敢出其右。在收费方面，毓和的收费标准低得出奇，同样一种药，附一可能卖到五十块，而毓和只需要八块。
  至于护理方面，毓和的质量已经远超同类医院。我要求所有的护理人员不但要拥有扎实的基本功，还必须以家人的心态去对待每一个患者。
  我知道医院的护理人员往往比医生还牛，她们最喜欢板着一张脸，装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冷冰冰的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无论是技术还是护理质量，并不是毓和超越其他医院的法宝。唯有收费这一块，让所有的医疗机构都自觉地联合起来，将毓和堵在了门外。
  赵哥说，毓和收费低廉其实并不是好事，不说树敌这件事，得了益处的人未必会说毓和的好话。
  我和孙小鹏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赵哥再次起到了和事佬的作用。
  他让我们都各退一步，有事好商量。
  我微笑着问道：“赵哥，你说商量我同意，你让我退一步我也同意。但我有个底线，毓和必须坚持目前的方向不变。”
  孙小鹏扫我一眼道：“既然你坚持自己的想法，这样也好。今天机会不错，我们不妨当面把一些事情说清楚。”
  我点点头说道：“行，孙总你想说清楚什么？”
  孙小鹏迟疑了一会，似乎给自己鼓足了勇气才说出来道：“我觉得毓和的归属要先搞清楚。李乔，你为毓和确实付出了不少，但是，毓和归根结底还得有个话事人。你们看，我们推选谁出来当这个话事人？话事人选出来了，话事人说的话，其他人必须无条件服从。”
  我去看赵哥，赵哥微笑不语。又去看孙小鹏，孙小鹏面无表情，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一根手指在茶盘中沾了茶水，在茶桌上划了一个卡通人。
  我想起刚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孙小鹏和赵哥都故意避而不见我，而是让余敏通知我暂时回避。那时候我也没多想，我觉得只要有利于毓和，个人受点委屈完全没必要去计较。
  我试探地问道：“孙总，你说的这个话事人，是不是就是老板？”
  孙小鹏笑了笑说道：“我们都是老板啊。”
  我表态道：“我不是，我在毓和没投资一分钱，所以我不算是老板。”
  孙小鹏哦了一声，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事一样地说道：“我差点忘记了，李乔，有个事想与你商量一下，你的法人代表可能要换一下。”
  “换谁？”我狐疑地问道。
  “这个不重要。”孙小鹏说道：“上面对你担任毓和法人代表的事很有看法。所以我想......”
  我苦笑道：“行，换就换。只要毓和好，我没必要担任法人代表。我做个医生就行了。”
  “可能你在毓和做医生也不行。”孙小鹏脸色凝重地说道：“我听人说，上次你私自将市里一位领导带出去了，惹得大领导大发雷霆，指示要严肃追查这件事。”
  我似笑非笑地问道：“你的意思，毓和现在容不下我了？”
  孙小鹏不作声，一边的赵哥咳嗽几声说道：“也不能这样说，小李医生，我们还是慎重一点好。现在所有人都在关注毓和，这节骨眼上，我们低调要好一些。”
  赵哥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出来，市里已经正式免去了麻局的卫生局长职务，新局长很快就要上任。新局长不是别人，就是欧阳雷。
  我笑道：“欧阳可能是个非常优秀的医生，未必就是个好领导。”
  赵哥叹口气说道：“这些我们都管不着。我们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让毓和平安度过这段危机。欧阳已经传出话来了，他上任后，要对整个岳城的医疗机构来个大整顿。该关的关，该并的并，该撤的撤。毓和就在这份名单上啊。而且我觉得小鹏的这个提议很好，毓和确实需要一个话事人了。”
  我一点也不怀疑赵哥信息的准确性，当初孙小鹏找他来合伙，赵哥如我一样，并没投入一分钱。但他在毓和的地位却是孙小鹏不敢觊觎的位子。因为赵哥的作用，不是一两句能说得清楚的。不要看他平时并不在毓和，也不过问毓和的事务，但在关键时刻，他有救危难于水火的能力。
  我说道：“既然这样，孙总你是老板，你就担起话事人这个角色吧。”
  赵哥颔首道：“我赞同。”
  孙小鹏笑了笑说道：“既然你们两个都让我来担任这个角色，我要再推迟，就是对不住两位了。我答应承担这个责任。”
  我觉得再聊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尽管没将话说得那么明白透彻，但我已经感觉出来，我被毓和彻底拒之门外了。
  我站起身说道：“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一步。”
  孙小鹏随意问了我一句：“你去哪？”
  “我去找苏毓。”我嘴角浮起一丝笑容道：“事业完了，爱情不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