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到底是领导，不动声色，稳坐泰山，看着麻局如坐针毡一样惶恐不安。
  过了好一会，领导才装作狐疑的样子问他道：“小麻，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麻局紧张地浑身筛糠一样，他不敢去看领导的眼光，垂着头结结巴巴地说道：“领导，我是想问问，您上次关心我的事，怎么没消息了。”
  领导恍然大悟般大笑起来，双眼盯着麻局看，阴冷的目光让他不寒而栗地打了一个冷颤。
  领导说道：“我给你介绍的是市歌舞团的姑娘，你有不有信心？”
  麻局是何等聪明之人，领导一说出来，他就猜到了原委。麻局知道，市歌舞团的姑娘都是美若天仙的女子，别说他麻局还只是一个临时工，就算真有编制的普通人，她们又岂会看在眼里。
  领导既然亲自给人做媒，里面的故事不言而喻。
  麻局小声说道：“我愿意！”
  他不说信心，而说愿意。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在微笑中了。
  领导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可以欣赏，不可亵玩，你懂我的意思吧？”
  麻局咬着牙说道：“我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
  “好！”领导爽朗大笑，亲自送他出门。
  没过几天，麻局的编制便落实了。他成了一个真正有身份的有编制的人之后，他觉得自己的眉毛都比别人长了三寸。
  未几，领导安排麻局去市歌舞团追求一个叫“芳菲”的姑娘。麻局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果真去了。没料到一追还真到手了。不过不是得手的那种意思，而是芳菲姑娘答应嫁给他。
  前后不过两个月，麻局就娶到了岳城最漂亮的姑娘，当时有人形容那位姑娘，说她是个“一城烟雨半城忧”式的女人，一笑一颦，足以倾城。
  麻局心里谨记领导的话，别说亵玩，远观都不敢。每日战战兢兢伺候着女人，伺候到第五个月，女人生下了一个男孩儿。
  再过三月，女人要求离婚。
  麻局二话没说，当即去了民政局拿了离婚证。第三天，女人带着孩子远涉重洋而去。
  麻局这次顶缸，换来了他带编制的身份。女人出国之后，麻局被安排到了市里小车班，专门给需要用车的人开车。
  过去没编制，是个水案师傅。现在有编制了，却只是个司机。麻局感觉这与之前的人生并没改变多少，毕竟一个水案师傅与一个司机，两者之间也确实找不到太明显的区别。
  可是领导已经退了，人退后，也很快就去了国外，据说现在正与麻局的第一任妻子在西海岸边双宿双飞。
  麻局以为他这辈子的人生就该画上句号了，没想到命运之神再一次眷顾了他。
  市里有次去山区检查，新领导要求全市所有局委办都必须派员参加。此次检查的重点是新领导的扶贫点，他花了两年多时间打造的幸福新农村的幸福生活，要作为岳城广大领导干部学习的榜样。
  人一多，司机就不够。去山里不但路不好走，而且市里有要求，小车一律不得进山，所有人员必须统一乘坐市里安排的大巴车。
  那是麻局第一次开大巴车。麻局的执照本来就是买的，他根本没参加过任何驾驶培训。当时老领导说过这样一句话，“小麻啊，你这水案不能做一辈子啊，还是去考个驾驶本子吧，以后安排工作方便一些。”
  有了领导这句话，麻局二话没说就去找了人。谁都知道麻局是谁的人，因此别人将一个驾驶本子送到他手上时，麻局连方向盘都没摸过，却是当时最高等级的驾驶执照。
  那次进山一共去了四台车，第一台是警车，一路晃荡着警灯开道。紧随其后的是新领导的专车，一台丰田霸道，什么样的烂路都能如履平地。再后面就是两台大巴，每台大巴上坐满了四十三个人。
  麻局双手一握上大巴车的方向盘时，全身就开始冒汗。这样的大车，他还是第一次接触。过去他坐公交车，最喜欢站在司机身后看人家操作，天长日久，动作居然模仿得滴水不漏。
  其实也是合该麻局难堪，市里小车班司机不下五十人，可是像他这样拥有能开大巴资格的就两个。
  两个能开大巴的司机，其中一个还是个从没摸过大巴方向盘的麻局，因此这趟旅途注定还没开始就已经埋下了灾祸的影子。
  麻局满头大汗，提心吊胆将大巴开出岳城，一路上心一直在嗓子眼里跳动。
  进山之后，路陡然窄了起来，而且弯道特别多。
  麻局有几次鼓足勇气想说出来，车他不敢开了，因为他拿的是没培训过的执照。
  但是，他始终没敢说出口来。他明白只要一说出来，后果就会很严重。
  就在他紧张迟疑之际，身后突然有个清脆的女声传过来，“师傅，你累了吧？我能给你开一段吗？”
  麻局不认识说话的女人，但看她年纪，大约也就在三十岁左右。通常在岳城这样年龄的女人不是高级领导，果然一问，才知道人家是市公交公司的，因为经理不在家，不能参加这次检查，只好由她来临时凑数。
  没等麻局开口，她已经凑到麻局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我看得出来，你技术很生疏，我可不想陪你去见阎王。”
  她掏出一个蓝色的本子在麻局眼前晃了晃说道：“我这可是正儿八经考出来的。”
  岳城有不少女司机，岳城大街上跑的公交车，有一半是女的在开。
  后面乘客也趁机劝麻局休息休息，换个人来开，不会很累。
  麻局趁机下台，将方向盘交给了女司机。
  果然，人家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油门与离合控制得天衣无缝，不像麻局，一起步，整辆车的人都要随着油门往后一倒，没等回过神来，又是一脚急刹，全体乘客再往前一倾。
  麻局站在她背后，眼光自然就落在她的脖颈上，太阳光照进来，他看到人家脖子上一片软软的绒毛，脖子细长而白皙，恍如一尊大理石的雕像一样的圆润，不禁呆了。
  麻局之所以是麻局，就是他有过人的胆子。
  结果到了目的地之后，趁着大家乱哄哄的下车之际，麻局鼓足勇气问女司机要了电话，得知人家叫邓萃雯，未婚，三十二岁。
  麻局便暗自留下心来，等到没人注意的时候，他偷偷将一张纸条塞进了邓萃雯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