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雷拒绝见我。
  附一医院的通道全部封闭，每一条通道上都安排了七八个人在检查体温。发现体温异常的人，拒绝入院。
  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企图能找到他的影子。在我将整一座行政大楼找遍了，连他的诊疗室也去了两次后，我绝望地发现，欧阳雷拒绝我是认真的。
  他的影子都没出现在我视线里，他是彻底地回绝了我的请罪。
  我失魂落魄从附一医院出来，一脚踏出医院大门，便被几个人围住了。
  “你叫李乔？毓和医院的？”
  我看了看问我话的人，面孔非常陌生。
  “我是，你们是.......”，我狐疑地问道。
  “跟我们走一趟吧。”他们没容我申辩，几个人将我拥在中间，半拖半推拉进了一辆闪烁着警灯的车里。
  我愤怒地喊道：“你们想干什么？”
  他们面无表情，两个人将我夹在中间，直接拉进了派出所里。
  我以为他们会有一个问话的程序，没料到他们什么话都没问我，而是直接将我关进羁押室里。没过十几分钟，来了两个人，宣布对我采取拘留强制措施。
  我不慌了，冷静地问道：“你们要拘留我，名义是什么？”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年老一点的说道：“你散布了谣言。”
  我大吃一惊问道：“你们得把话说清楚，我散布了什么谣言？”
  “你心里明白。”他冷冷地说道：“配合我们，会少吃苦。”
  我便不作声了，我知道此刻任何的反抗，换来的一定是强制措施的升级。我心里唯一担忧的是，我被拘留，慕青知道吗？
  拘留所我已经不陌生，当车开进拘留所大门时，我心里反复回旋的就是两个字“完了。”
  拘留通知上告知，我这次被拘留的时间是七天。我心里浮起一个念头，七天过后，岳城还会是现在的岳城吗？
  我冷静地要求，“我要见你们所长。”
  “没空。”拘留所的人干脆利落地回答我，不耐烦地说道：“走吧，好好睡七天。”
  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祈求他道：“我一天也不能睡。真的，你们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有很多事要做。”
  他们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这些我们都管不着。李乔，我们都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做了什么事。”他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没人在，不无遗憾地叹道：“我知道你是受了委屈，可是我没办法帮你啊。”
  我心里一动，苦笑道：“我也不想让你受牵连。这样吧，我给个电话给你，麻烦你抽空打个电话，让她给我送点东西过来。我要在里面呆七天，洗漱用具总该得有。”
  他没说话，我便将慕青的电话给他说了两遍，说完后我不放心地问道：“兄弟记住了吗？”
  他没回答我，只是淡淡一笑。
  坐在拘留所的监仓里，我心急如焚。这是我第三次进入监仓了。监仓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了过去的神秘与恐怖。我坦然地仰面躺在通铺上，看着屋顶一盏暗淡的灯光出神。
  我被以散布谣言，扰乱社会秩序的名义拘留七天。而且拘留书是直接从市局发下来的，派出所根本没有任何质疑的资格。
  这次进来，我没有像前面两次那样忐忑不安。我心里忧虑的是临时医院还能不能建下去，毓和缺少的防护材料能不能及时得到补充，岳城会不会紧急开辟其他接受感染患者的医疗机构。
  头顶上一扇小窗，封着坚固的铁条。阳光逐渐昏暗，最后一片漆黑。
  监仓里人不多，我数了数，一共六个。
  想起第一次被拘留的时候，我心里不时浮起绝望。后来再进看守所时，我已经变得很淡然了。我知道自己改变不了结局，既然人家能将你关进来，就有本事让你闭嘴。
  可是我不想闭嘴，我看着其他几个被拘留的人，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我一开口，他们便都围拢了过来。其中一个很认真地说道：“你是毓和医院的老板，叫李乔，是不是？”
  我一点也不意外，现在认识我的人不少。我属于狗叫鸣声大的人了。
  他一个月之前在毓和看过病，见过我。
  我坦然笑道：“我确实是。”
  “听说你们医院查出来了一种新型病毒，岳城封城就是你的建议？”
  我点点头说道：“有些是，有些不是。比如封城的建议，我说了不算。”
  他愤愤不平起来说道：“这些人不知是怎么想的。其实附一医院早就发现了这个病毒，听说怕引起社会恐慌，一直压着没汇报。现在问题严重了，一句话封城，就不考虑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要怎么活。”
  我从他的话里得知，他是个搞运输的司机。一家人就靠着他开车维持生计。岳城封城时已经明确，岳城城里的人一个都不许出去，岳城外面的人一个也不许进来。可是他靠开车赚钱，这一封城就断了他的活路啊。于是他自作聪明，找了一条小路悄悄出入岳城。谁料才跑两趟，就被人举报了，结果半路上拦下来，二话不说就关了进来，拘留时间也是七天。
  他还有个身份就是菜贩子，他跑运输的车，就是专门给岳城大小菜市场送菜的。岳城一封城，物价就像洪水一样地涨了起来，一颗白菜的价，已经到了八十块一斤的天价。
  他反复强调说，他不想发这样没良心的财。他之所以冒着风险从小路将菜送进岳城，就是希望凭着自己的努力，能帮多少算多少。他天真地想，菜市场货源充足，价格不会涨得吓人。
  事实上他确实没涨过一分钱的价，过去多少，现在还是多少。但是，他被举报了。
  他愤怒地说道：“我就想不通了，举报我的人究竟怀着什么想法？我不给他们送菜，他们就得花大价钱买菜吃，这损失到底是谁的？”
  我苦笑道：“这社会上的脑残太多，只有脑残死绝了，这社会才会太平。”
  他们担忧地问：“脑残会死绝吗？”
  我笑道：“不会，特别在我们这样的一个国度，脑残是死不绝的。”
  大家一齐笑起来。得知我是毓和的院长后，他们不无好奇地打听，怎么把我关进来拘留了。
  我不想解释，我知道给他们也解释不清。在岳城出现流感之后，一篇阴谋论的自媒体文在网上的点击量十个小时突破了十万大关，单是打赏的数额应该不低于十万。
  丛珊将这篇文章转发给我后，写了两个字，“恐怖”。
  我回了她一句话，“与没常识的人说话，会降低智商。”
  事后我还是想了想，究竟是谁在消费老百姓的那点可怜的智商呢？
  监仓的电视打开了，这是雷打不动的节目。每天的新闻必须要观看。
  我在将新闻从头至尾看完后，没发现一条新闻是说岳城流感的。接下来的岳城新闻内容同样如此，除了报道领导开会检查工作的新闻，岳城流感一个字都没提起。
  我心里咯噔一跳，我知道，新闻渠道已经完全堵死了。
  新闻过后，就该休息了。看守屁股后面的钥匙声由远而近，我听着脚步声往监仓这边过来，赶紧扑到门边，还未开口，听到看守在喊我的名字，“李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