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曼丽一身打扮，很容易让人联想起职业记者的形态。她将头发扎成一束披在脑后，用一个蝴蝶的发夹别住。她的脖子很长，皮肤白皙水润。一张皎洁的脸庞上，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唇，唇上涂着口红，愈发将她衬托得明艳靓丽。
  上身是紧身衬衫，胸脯呼之欲出。脚下一双白色的皮鞋，鞋尖如锥，显得精致而时尚。
  她将双手绞在一起，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们约在一家茶楼见面。岳城茶楼多，鱼龙混杂。大多数的茶楼并不以喝茶为主，而是供人打牌玩。只有几家真正的茶楼，单纯以品茶为生。
  我进来的时候看到照壁上茶楼的鎏金大字——可以清心。字体看不出是颜体还是柳体，估计是某人手书。
  茶楼老板是个与程曼丽年纪差不多的女人，全身上下收拾得很利索。看人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让人有一种特别亲切之感。
  “红茶还是绿茶？”程曼丽问我。
  我微笑道：“普洱吧，养胃。”
  程曼丽便招呼人送了普洱进来。一饼还未动过的茶饼，未泡沸水，已闻茶香。
  我动手烧水，水开，洗了一遍茶具。掰下一块茶砖，冲沸水泡开，涤尽茶中浮尘，浅斟入杯。但见茶水如琥珀，恍如挂杯也似。一缕幽幽茶香破空而至。
  程曼丽安静地看着我泡茶，不由赞道：“李乔，看不出你泡茶的手法那么专业，真如茶道师一般。”
  我嘿嘿笑道：“这叫装龙像龙，装虎似虎。”
  “确实。”她以欣赏我的口吻笑道：“要是给你一个皇帝当当，估计你龙颜严肃，威仪齐天。”
  我抿一口茶，笑道：“不敢。我就一升斗小民，何敢胡乱奢望。在程记者你面前，我只不过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不。”她严肃地说道：“一件小事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修养。李乔，你让人刮目相看了。”
  程曼丽是岳城电视台的一枝花，岳城每逢盛大节目，必定由她主持。她主持的台风稳健，妙语如珠，一度被省电视台看中要挖走她，被岳城人们盛情挽留了下来。
  能请到她亲自主持节目，是莫大的荣幸。胡标的生日宴，我第一次认识了她。
  我是个不善于与美女打交道的人，我的师姐师妹们曾经笑我是个不解风情的男子。我不否认她们在背后的调侃是否出自真心，但我确实很难与她们混得很熟。毕竟，那时候我算是个名花有主的男人，岳城有个楚楚在等着我。我的一颗心已有所属，外面的花再漂亮，于我也是过眼云烟。
  我原本是没想着要与程曼丽保持联系的，我认为我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人。何况，在我心里始终有一道阴影，我认为主持人与戏子都是一路的人，他们的生活不是我等普通老百姓能够承受的。
  后来我们没断联系，是因为我想起小时候我爸对我的教育，他认为人一生中一定要多认识一些人，哪怕是萤火虫，都该认识三只。
  我体会到我爸教育我的良苦用心，毕竟这是个人的社会。人与人之间，人才是最彻底的资源。
  程曼丽因为我的原因，被从主持位子上退下来，转而成为电视台的编导。这预示着她光明的主持之道从此没落。站在台前与守在幕后，有着天壤之别。由此，我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我突然冒出来一句道歉的话：“程记者，对不起了。”
  她愣了一下，讶异地看着我，扑哧笑出声来，轻声道：“你是不是觉得因为你我不能再做主持了？”
  我嗯了一声，点点头说道：“是真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其实当时我就有预感了。”程曼丽微笑道：“你让我直播的新闻，我当时就感觉会出事。在我们新闻界，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并非什么事都可以公开报道。你要知道，我们是为谁服务的。”
  我狐疑地问：“你当时都知道了后果，为什么还要继续报道。”
  她浅浅地看我一眼，轻声道：“不是因为你吗？我总不能让你失望。”
  我心里涌起来一丝感动，暗自想，她这样说，岂不是我又欠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我毁了了她的前途，我该怎么报答？
  话题回到访谈节目方案上来，程曼丽在策划好节目方案后，与张悟本联系了几次。任何一台访谈节目，内容都不可能是随机的，而是事先有个排练的过程。张悟本抓住丛珊与司机冲突的事件，颠倒黑白大作文章，让岳城人们对毓和产生了极大误会。我请程曼丽做个访谈，目的就是想澄清事件背后的真相。
  张悟本被我策划的一幕活埋剧吓得心胆俱裂。他怀疑我真的敢这么做，我早说过，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程曼丽问我：“节目这么不做了？”
  我淡淡笑道：“再做没意义了。既然这件事的热度在慢慢消退，就让它慢慢湮灭算了。如果我们再做节目，岂不是又挑起人们的好奇心来了。”
  程曼丽嗯了一声叹道：“不做也好。你提供给我的访谈对象，这家伙就不是个老实人。”
  我心里一动，笑道：“何以见得？”
  程曼丽脸色一红，没吱声。过一会她自嘲地笑道：“或许是我的感觉出现了偏差。总之这个人不是善类。”
  张悟本肯定不是善类。一个善良的人，怎么会在岳城人们近乎绝望的时候，将树皮草根当成救命的神药贩卖，大发其财。
  他是个靠贩卖气功为生的江湖人士，在他的心里，没有善恶之分，唯一就是金钱富贵。
  我在被胡氏集团撤销一切职务之后才感觉出来，张悟本投靠毓和，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在得知我的未来将是一个未知数的时候，张悟本开始原形毕露，他从毓和离开，再次投入环宇集团的怀抱。
  程曼丽轻轻一笑说道：“这个人就是个祸害。他在岳城每多一天，岳城不确定因素就会多一点。”
  我不屑地说道：“这种人你就当他不存在。如果他真侵犯了你我，我绝不放过他。”
  程曼丽浅浅地笑说道：“我们不聊他了，没意思。李乔，我听说你不在胡氏集团担任职务了？”
  我老实答道：“本来我就没想着要当什么职务。他胡氏集团与我有什么关系？”
  程曼丽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李乔，原来我听说你与胡董事长有血缘关系，后来才得知你是他看中的乘龙快婿。现在你不在胡氏集团了，是不是预示着你与胡菲儿不再是情侣了？”
  我哭笑不得，反问她道：“谁说我与她是情侣？”
  程曼丽羞涩一笑道：“她不要你了？”
  我嗯了一声道：“是，她不要我了。”
  程曼丽突然笑了起来，低声说道：“她不要你，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