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珊算是半路出家的博士生。
  她在未考上导师的博士生之前，已经是一家地级市三甲医院的外科医生了。
  丛珊报考导师的博士生，本来是不符合资格条件的。导师过去只招收全日制的研究生，像丛珊这样已经具备实际工作经验的，他招生的大门始终的关闭的。导师说过，一个医生只要进入了社会，就很难静下心来做学问。
  博士是做学问的，不像我们这些硕士，培养的目标和方向都有侧重。
  丛珊能报考导师的博士，在于他们的一面之缘。
  有次导师受邀，去丛珊所在医院会诊。患者是个植物人，已经躺在床上接近十年之久。所谓植物人，并非像植物一样一天到晚只会沉睡。而是指不具有分辨意识，失去正常思维，行动严重受限，一切都是机械行为的患者。
  但凡这类患者，绝大多数都是属于脑梗死的原因。人的大脑分左右二脑，分别控制人的精神、思想和行为动作。脑梗死的症状，是患者因为头部缺血，而造成头部神经细胞供血不足，严重缺氧而致脑细胞死亡。往往是一边脑供血不足。如果是整个头部都出现供血不足的情况，患者就会一命呜呼。
  患者家属经历过十年的服伺后，开始出现暴躁和苦不堪言。恰好医院有个课题，缺少一个临床实验对象，便找上了患者家属。
  家属一听，得知实验对象不但从此可以接手医院的全方位护理，还能得到一笔不少的实验补偿金。倘若出现意外，赔偿金更高的承诺后，顿时喜不自胜，将患者交给了医院。心想，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万一出现奇迹也保不准啊。
  丛珊恰是这个课题组的人。实验的目的就是要攻克脑梗死后头部细胞的再生问题。
  医院邀请了导师前去会诊，只会诊会上，丛珊作了专题性发言，从而引起了导师的注意。
  后来，这个实验课题最终以失败告终。患者在接受几次的头部手术之后，出现严重的排异反应，抢救后没保住命，人去世了。
  患者一去世，家属便不干了。他们撕毁了原来签订的合同，说是医院骗他们签的，要求医院赔偿巨额费用。
  医院苦不堪言，只能找个替罪羊来顶。丛珊便主动站出来，表示愿意接受后果。
  后果就是医院在赔偿一笔费用后，将丛珊从医院除名，以平患者家属的怨气。
  导师在得知这个情况后，主动联系到了丛珊，让她去报考他的博士生。
  我听到俞先生讲到这里的时候，不觉义愤填膺，咬着牙说道：“这些人太不懂得知恩图报了，明明自己承诺好的，怎么能反悔。难道在他们眼里心里，就只有金钱利益了吗？”
  俞先生轻轻叹口气说道：“要说小丛还真是个好姑娘，她人聪明，又漂亮。如果她不主动承担责任，这件事与她并无太多关系。她还是个美丽温柔的好医生啊。”
  丛珊是导师所有弟子当中唯一的一个以社会生的身份考进他的博士生队伍的。丛珊入学后，导师对她也是青眼有加。诸如我们这批如青皮一样的硕士生，授课的教授就不会是导师本人，而是丛珊师姐代为授课。
  导师当着我们的面说过，丛珊的理论知识与实践经验，足以担任我们的老师。这也是丛珊在给我们开始授课后，没有一个师兄弟敢质疑的原因。
  “这姑娘心思重。”俞先生摇摇头道：“原来你们老师是计划她与孔武一道去国外学习的。可是她听说你办了一家医院后，坚决不肯去留学了，非要去你们医院工作。”
  我狐疑地问：“丛师姐不是学校派去带实习生的么？”
  俞先生深深看我一眼道：“她不是学校教职员工，学校没理由指派她去啊。她是求了你们老师才去的。为这件事，你们老师还生过她的气。认为她放弃前途去帮你，与你是一丘之貉。”
  俞先生微微笑了起来，怜爱地看着我说：“李乔，你让你老师很伤心啊。不过，你也是他最挂念的一个学生。”
  我心生感动，眼眶不由湿润起来。
  我知道导师对我好，他甚至对外说，我将是他最后的一名学生，是他的关门弟子。他将自己一生所学倾囊相授于我。谁料我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执意要回岳城。
  “不过现在也好。”俞先生浅浅一笑道：“你们没在研究领域做出建树，但在实践中给社会作了贡献。从某种角度来看，两者之间不存在孰轻孰重。相反，我倒支持你们的做法。”
  我嘿嘿地笑了起来，摸了摸后脑勺，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愧疚。
  自从接任胡标的董事长位子之后，我几乎很少涉足毓和医院。更没时间与精力去操劳医学方面的事。
  我将毓和全权委托给了丛珊，自己置身事外，为胡氏集团的生死存亡四处奔波。我突然感觉到，自己这样做，是不是违背了初衷？我这算不算是半途而废甚至是不务正业？
  俞先生似乎看透了我的疑惑，她安慰我道：“李乔，无论你今后从事什么样的事业，只要心里装着一个拯救天下的梦想，你这一生就没白活。”
  我使劲点头，再次提醒自己。我做什么事，不都是冲着心底的那个梦想吗？我很理智地知道，单靠毓和医院的实力，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实现自己的做平民医院的梦想。
  医疗是个巨大的黑洞，没有雄厚的资金做后盾，一切梦想都只能是梦想。
  我试探着问：“俞先生，我听说丛师姐被除名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俞先生神情一下黯然下去，她深深叹口气道：“小丛这人啊，就像你一个脾性，一根筋的人。她举报了学校的一个人，她怎么就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这个道理呢。”
  我嗯了一声道：“师姐这人，确实让人爱恨交加。她如果答应钱牧，应该会很好。”
  俞先生惊异地看我一眼，缓缓道：“李乔，你是真不懂女人。”
  我没辩解。俞先生的话不无道理。我对女人的心思还真不懂。比如周如意，比如胡菲儿，还有苏毓和香香她们，我对谁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一无所知。
  最让我不能释怀的是楚楚，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我们，却最终分道扬镳。
  因为楚楚的爱情，让我对爱情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在我看来，再伟大的爱情，最终都会死在面包牛奶面前。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情比钢精，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我为自己突然生出这样的念头而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