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拜访的第一个人，名气与能力并不亚于孔武师兄。
  他比孔武师兄还要高一届，在导师手下获取了博士后后，去国外研读了五年再回来。在未进入导师实验室之前，他已经是京都名气最大的医院的专家组专家。
  我的这位师兄与我也不熟，我甚至都没见过他。
  不过，我在导师门下读书的时候，曾经听师兄弟们传说过，导师曾有意将他培养成为衣钵传人。可是我的这位师兄志向高远，他似乎并不满足导师实至名归的权威，而去了国外。
  我在他所在的医院找到他时，他正在给一个富态的女人看病。
  师兄姓可，叫可以。这个姓很少，除他之外，我的生活里还没第二个姓可的人。
  可教授看起来很年轻，他的挂号费已经高达一千块。这不由我咋舌。如此高的挂号费，却不是轻易就能获得。可教授一周只有两天在医院坐诊。每天的诊疗挂号不能超过十个。也就是说，单是他一天的挂号费就得上万。
  我在富态女人离开后，才满脸堆笑走进去他的工作室。
  可教授抬起头看到我，脸上呈现一片讶异之色。
  “你是来请我去岳城的李乔？”
  我点点头，含着笑说道：“师兄，久仰大名。”
  “不用客套。”可教授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我都师出同门，客气就是虚伪。李乔啊，对不起，我开门见山吧，岳城我去不了。”
  我嘿嘿笑道：“师兄，我没有逼你去啊。我来，只是想拜访你，毕竟我们师兄弟一场，总得认识认识。你是大教授，我沾点光而已。”
  他跟着笑了，摆摆手道：“我还有三个号没看。要不，你等等我，我们有时间了再叙叙？”
  “行。”我回答得非常干脆。心里想，老子既然来了，你想赶我走也没那么容易。有时候厚颜无耻有厚颜无耻的好处，我的厚颜无耻就在于我坚定地认为，既然师出同门，他就不能见死不救。
  可教授的诊疗果真与众不同。我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他给剩下的三个号诊疗，居然感觉到如沐春风一般的享受。
  他态度温和，说话慢条斯理。他会先将患者的各种检查结果逐一了解清楚，再与患者面对面交流。他的诊疗中，几乎感觉不出来是一个医生与患者的对话，而像是一对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款款交流之后，他会给患者提出一个最终的建议。
  不怪他的挂号费有那么昂贵。我感觉自己与他至少差了一个光年的距离。
  剩下的三个患者，无一例外都是绝症病人。我看着他们绝望的眼神在可教授的温暖之下泛出希望的光芒，不由心生感概，做医生做到可教授这样的地步，真没辱没他是导师的学生的身份。
  最后一个患者离开后，他站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原本精神抖擞的模样，刹那间变得精疲力尽。
  他看了我一眼我，微笑道：“李乔，你还真有耐心。”
  我跟着他起身，微笑着赞道：“师兄，今天看到你的工作情况，我发自内心敬佩你。你是我一辈子学习的榜样啊。”
  他摆摆手道：“你小子别来忽悠我。什么学习榜样啊？你的榜样应该是我们共同的导师。说吧，你想干什么。”
  话既然说到这个地步，我觉得再遮掩下去就显得太没诚意。
  我将孔武师兄和丛珊师姐都去了毓和，我想重建导师实验室的想法与他说了一遍，末了我认真说道：“师兄，我只是觉得，实验室缺少你，可能一事无成。”
  他乐了似笑非笑地将我打量了一遍，“李乔，你现在可没有一个医生该有的样子了。你变得很现实了啊。你说说，这个科研项目有必要往下走吗？”
  我使劲点头道：“未知世界，总会吸引人去探索。虽然说这个项目未必有存在的必要，但如果真能破译了生命密码，对人类未必不是一个天大的贡献。”
  他深深看我一眼道：“我问你一个事，假设真的破译了生命密码，人以后不死了，你说，这世界还能存在多久？”
  我陷入沉思。可教授的话，我之前也想过，但到现在都没想出来一个答案。就如他说的那样，人若不死，还要繁殖后代吗？
  即便无须繁殖了，永生永世对着一张面孔，会不会出现审美疲劳？人是靠精神思想支撑活下去的，一旦失去了精神支撑，想死也死不了的时候，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有了这样的想法，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导师的这个研究课题太没存在的必要。
  而且我联想很多，就算真的做到了人不死，普通老百姓也能享受到这样的科研结果吗？要想维持世界稳定，估计能享有这个科学结果的人，也只能是利益所得者啊。
  人若不死，疾病将跟着消灭。因为无论什么样的疾病都无法让人死了，疾病还有存在的空间吗？
  可能没有人能知道，我之所以要继承导师的实验往下走，并不是奢望人要永生。而是想在这个科研实验里，找到一种新的突变基因，让天下所有的病，都能做到药到病除。
  我相信，这不是不能做到的事。只要改变人类的免疫基因，人就能做到百病不侵。
  百病不侵不等于人不死，只要人类的细胞裂变还维持在56次，人终究免不了最后走向死亡。
  可教授已经成家，妻儿都在京都。他不可能放弃眼前的一切，随我去岳城干一件前途未卜的事。
  在可教授看来，导师在这条路上都已经铩羽而归了，我完全没必要将精力、金钱浪费在这件看不到未来希望曙光的路上。
  我和他走出医院大门时，外面已经华灯绽放了。
  京都是真正的不夜城，满目璀璨的霓虹灯。
  路上红男绿女，步履匆匆。已近初冬的京都，气温低得吓人。可教授将脖子上的一条围巾摘下来，戴在我的脖子上说道：“李乔，原谅我不能陪你了。家里老婆孩子还在等我回家。”
  我嗯了一声，怅然若失。可教授明显拒绝了我，唯一让我欣慰的是，他表示会继续关注实验室的工作。必要的时候，他会尽全力支持我。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我拿出名单，开始寻找第二个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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