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雄找到我，示意我陪他一道去给吴思民敬酒。
  酒文化很奇妙，少了敬酒环节，气氛怎么也热烈不起来。觥筹交错之间，什么事都能解决。
  无酒不成席，即便如于文雄这样平常不沾酒的人，到此时也得举杯。
  国人崇尚喝白酒，对洋酒红酒一类的，并不十分感冒。盛达当政时，要求岳城市机关单位一律喝岳城自产的一种高度烈酒。岳城人戏称为“晕头大曲”。
  “晕头大曲”寻常人喝不了，度数太高，很难进口。而且该酒下肚，犹如火烧一般。酒量不好之人，一杯下去必倒。
  盛达为扶持企业，下了一道行政命令。但凡接待用酒，非此酒莫属。由此让岳城官员苦不堪言，以至于到了后来，有人发明了一个办法，将茅台装入矿泉水瓶子，用以接待。
  于文雄上任后，废除了盛达的这条规定。用他的话说，企业能不能活下去，不能靠行政命令压着发展。产品不适应市场需要，就只能被淘汰。
  有了于文雄的解释，从此以后，岳城的接待用酒，再次改用了茅台。
  吴思民带来的客人，个个金发碧眼。他们大都能说普通话，像吴思民这样与人交流毫无障碍的，不在少数。
  在华夏做生意的人，再老实也会精成鬼。诸如吴思民这样早年留学华夏，学成后进入华夏公司，已经将自己修炼成为与国人不相上下的精明人。
  于文雄在前，我随后，举着酒杯，逐一敬过去。
  每到宾客面前，客人便忙不迭起身，微笑相迎。
  于文雄玩笔杆子出身的人，说话妙语如珠，惹得一片欢腾。一圈下来，于文雄杯中的酒似乎没动，而我已经被他逼着喝下了将近半斤。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才敬完客人。客人开始回敬我们，又是一圈喝下来，我开始有点不胜酒力了。
  于文雄夸赞我道：“我们的这位李董，年轻有为，是我们岳城人的骄傲，真正的青年才俊。岳城的发展，靠的就是他们坚韧不拔的勇气与奋勇向上的决心。我们岳城，是一座英雄之城。英雄的遗志，我们必须传承下来。目的就一个，为了人们过上更美好的生活，我们可以付出一切。”
  于文雄说了很长一段的话，我有点头晕目眩，却不敢倒下，强打精神陪伴左右，脸上始终浮着一层谦逊的微笑。
  于文雄讲完，接下来轮到吴思民发表感言。
  吴思民说，他被岳城人们的精神感动了，看到了岳城勃勃生机。因此，他取得了泛美公司的授权，决定在岳城投资建设一个占地三十亩的医疗器械生产基地。
  他一个个介绍他带来的客人，每一个客人的背后，都站着一个巨大的跨国企业。
  所有同行的客人都表示，只要条件成熟，他们都愿意里岳城投资。
  于文雄兴高采烈，反复表态说：“岳城的大门永远都是敞开的，只要大家来，一切好商量。”
  一场宴会，取得了空前成功。
  吴思民很狡猾，他暗示于文雄，泛美公司来岳城投资，功臣非我莫属。换句话说，他只相信我。
  于文雄多么聪明的人，当场决定，岳城市要成立一个涉外机构，专门负责外资投资建设大事，并指名由我负责。
  我哭笑不得，于文雄的一句话，我就成了官家的人了。
  我想推辞，可是于文雄根本不给我机会。他逮着一个空，压低声对我说道：“李乔，现在是非常时期，你需要配合市里工作。”
  我无可奈何，当着客人的面，我总不能与他发生争执。
  我是个喜欢自由的人，我的生活习惯是除了外科工作之外，一切都散淡随意的人。我对当官没任何兴趣，我一直认为，当官是一门最容易的技术活。即便是一头猪，扶在椅子上也能大模大样地当好一个官。
  做企业的人必须要懂得一个道理，如果将企业与当官联系在一起，最终走向的只有灭亡一条路。
  做企业的人，对官家最好的办法就是敬而远之。不走近，但不疏远。保持一段安全距离，就可游刃有余。越过线，便将跌入深渊。
  我过去属于技术流，一个经验相对丰富的年轻外科医生。现在我是个老板，手底下掌管着两万人的快乐与幸福。我一步走不稳，祸害的不是自己，而是两万人。
  于文雄给我打气道：“李乔，你放开手脚去干，谁阻止岳城的发展，谁就是我们岳城的敌人。对待敌人，我们就应该像秋风扫落叶一样，不手软，不留情。”
  我嘿嘿地笑，于文雄这无异于给了我一柄尚方宝剑。从今以后，凡是我想要整的人，只需要给他戴上一顶阻碍岳城发展的帽子，他便将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想到这，我背上不禁冒出一层冷汗。倘若于文雄将重任压在别人肩上，别人不照样可以如法炮制我吗？
  宴会兴尽而散。第二天吴思民要代表泛美公司与岳城市签约。
  客人们安排在岳城一号住，于文雄派了人守护在宾馆楼层，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客人休息。
  我喝的酒有点多了，走路显得有些不稳。
  胡菲儿一边给我泡浓茶，一边抱怨着我道：“你就不能少喝点？他们那些人，都是酒精考验的人，你一个垃圾水平，也敢与他们一样，不要命了啊。”
  我躺在长沙发上，仰面看着屋顶。
  新装修出来的办公室，极尽奢华。
  这要拜托原城建投的章文。他在看到我办公室寒酸得不成样的时候，坚决要求我装修办公室。章文说，办公室就是一个人的脸面，自己的脸面工夫都没做好，怎么能让别人信任？
  章文原来计划着与胡氏合作成立一家新公司，新公司要奔着上市去。目前岳城上市公司仅有三家，三家都不怎么样，不死不活的，根本没有上市公司的气派。
  城建投属于国资企业，按规定不能随意上市。且城建投这些年的业绩，也达不到上市的要求。章文之所以把目光投注在胡氏上，是因为胡氏早就满足了上市要求。
  可惜，章文出师未捷身先死。接手他的卓越却让我看不懂他。
  胡菲儿将我扶着坐起来，我浑身无力，肚子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她让我斜靠在她的臂弯里，端着茶杯柔声说道：“喝口茶吧，能帮你醒酒。”
  我脑海里蓦地跳出一句话：“大郎，起来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