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锡山的愤怒，更多的其实已经不是因为女婿对女儿的背叛。
  在他心里，辛传明为了娶妾休妻，已经是个人渣。
  一个男人，责任才是肩膀上应该扛的。
  如果为了所谓的突如其来的爱情，抛糟糠，弃幼子，那么不管他的爱情有多伟大，都不值得歌颂。
  莫锡山一生都不知道什么叫爱情，但他觉得家庭仍然很幸福。
  虽然莫菲的婚姻是他一生中的遗憾，可是其他孩子也有出息，妻子本份，就够了。
  一个家庭，能和原配在一起，生儿育女，并且保证忠贞，这个家庭就没有什么好被外人诟病的。
  就算有些问题，那也是像舌头和牙齿打架一样的事，不影响大局。
  可是辛传明不同，已经有了妻儿，又招惹莫菲，这是不忠。
  莫菲为了嫁给辛传明，与家人断绝关系，这是不孝。
  这对不忠不孝的人在他心里，顶多是有个疙瘩，他早已不伤心了。
  但他伤心的是自己的外孙女。
  四岁。
  外孙女四岁的时候那可怜的模样他至今还记得，小时候看着眼睛特别大，因为太瘦了，营养*似的。
  那么小的孩子，眼巴巴的望着他，轻声胆怯的喊他“外公”。
  拉着他的衣角，不肯让他走，后来他问孩子，“要不然你跟着外公吧。”
  孩子没点头，也没有摇头，就是不说话。
  “外公不会骂你，也不会打你，你还有个小舅舅，可以陪你一起玩，外公会给你买衣服，买玩具......”
  但孩子还是朝着父母那边看。
  当天没有带走，过后一周辛甜才到了莫家。
  从那过后，云烨买样东西，他都要给辛甜买一份。
  就觉得这孩子可怜，大人就算有错，孩子也是无辜的，他就想方设法的对孩子好点。
  带着辛甜到云烨面前的时候，他就说，“老五，你不准欺负甜甜，知道吗？不然爸爸会揍人的。”
  他从来没舍得揍过儿子，可他想，如果云烨真的欺负了辛甜，他会动手的。
  因为那个孩子太可怜了，需要人疼爱。
  别人都说外公外婆都是外人，因为有个外字。
  外孙女也是一样。
  是外人的孙女。
  外公外婆贴不热，因为血缘没有爷爷奶奶近，养大也是白眼狼。
  外婆带外孙，带出是祸根。
  那是老一辈的说法，可他从来都没有信过，辛甜跟云烨一样，很孝顺。
  有点好东西，都要给外公留点回来。
  那时候的幼儿园放学，老师会发一点小点心，云烨把自己的给辛甜了。
  辛甜就一起捏在手里，拿回家给外公吃，那些东西，不过是些饼干什么的，但他吃得很开心。
  莫锡山一直把辛甜当成亲孙女，而不是外孙女。
  还跟她说过好次，跟外公姓吧。
  辛甜没有改过姓，是因为她对父母还有些幻想。
  莫锡山后来也放弃了，姓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不孝顺的，就算是一个姓，照样不孝顺。
  孝顺的怎么都变不了，就这样也好。
  可是现在，不是一个姓也算了，居然不是自己的外孙女！
  莫锡山突然背过身去，深吸一口气，切齿的声音从这个老人的嘴里溢出来，愠声低沉，“你把跟外面女人生的孩子送到莫家来，让我养！辛传明！我要让你滚出g城去！”
  辛传明料到过莫锡山发火后最终的形式，却没有想到老丈人居然要让他滚出g城！
  这怎么行！“爸！我错了！但是.......”
  “你！现在就给我滚！”
  莫锡山扶着额角，另一手撑在身侧的桌桌面上！紧紧压住！
  莫锡山在房里坐了一天，整整一天，不管是谁的电话，他也不接。
  一句话不说，云洁送饭来，他也没有动一下。
  直到晚上的时候，辛甜赶了回来。
  辛甜敲了房的门，里面没有人应，云洁就站在辛甜边上，低声道，“阿甜，你外公是伤到心了。
  他不肯接受这件事......”
  是的，伤到心了，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却在努力坚强。
  云烨站在辛甜的身后，也听清了云洁这一句。
  所以说他的身世，一定不能让父亲知道。
  其实后悔了，他和辛甜在听到云洁打电话过去之后，就后悔了。
  他以为父亲只会动怒，骂辛传明。
  可没有想到他会自己一个人闷着。
  其实有些棋走成这样，是他太自私了，不见光又能怎么样？
  晚景不长，却让老人本就苍老的心面临破碎，太自私了。
  辛甜再敲一下门，“外公.....”
  她声音轻，耳朵贴在门上，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然后朝着走廊指了指，头偏了偏，示意云洁和云烨先下楼。
  人都走了，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辛甜第三次敲门，顿了秒，然后拧门走了进去。
  桌上还摆着晚饭，一点没动，老人坐在桌后的椅子上，靠着椅背，像是睡着了，他头上银丝如雪，头发不如以前浓密，看着有些稀了，落发再也不会像年轻人一样重新长出来了。
  辛甜站在房厅中，没有再往前一步，“外公。”
  老人闭着眼睛，眼皮此时微微颤动一下，却没有睁开，“我不是你的外公。”
  辛甜双唇内抿，莫锡山此话一出，辛甜只觉得血肉在裂，指甲抠进掌心的肉里，心里内疚，心疼更甚，“外公，您是不要我了吗？”
  “您不要甜甜了吗？”
  眼里水珠如晶莹的晨露，闪耀着初光时的芒线，好象是快要汇成一颗颗的珠子，就要簌簌下落。
  莫锡山像是脖子不舒服了，偏了一下头，淡淡的，无力道，“你去找你的亲外公去。”
  辛甜心疼得难受，步走了过去，在莫锡山身上蹲下来，拉住他一直拒绝她的手，“我只有一个外公，您不止是我的外公，还是我的爷爷，小时候还要我跟您姓，您忘了吗？”
  她窝着老人的手挨在脸侧，明明是他们联合起来骗了外公，她却没有办法道出实情。
  她把自己陷进那个谎言里，让自己跟着老人一起伤心，好似今天她真的是报纸上的女主角，真的是辛传明跟外面女人生的孩子。
  她不能从莫锡山的伤悲里走出来，她只有把自己变成报纸上的那个人，才可以陪着他一起心疼，眼睛有点咸，从嘴角渗到嘴里。
  “你以前跟我说，甜甜穿什么都好看，要把世界上所有的裙子都买来给甜甜穿。
  您不是我的外公，谁是我的外公？
  您不是我的外公，会把我从辛家带出来吗？
  您不是我的外公，会对我那么好吗？
  您不是我的外公，你会不准云烨欺负我吗？
  您不是我的外公，你会去给我开家长会吗？
  您不是我的外公，谁是我的外公？
  外公，您不要甜甜了，是不是？
  那些报纸都是骗人的。
  我是您亲亲的外孙女，外公，真的，亲亲的！我不是辛传明跟外面的女人生的！”
  辛甜流着眼泪望着莫锡山，瞧见他睁开一点眼，正睨着她，他眼睫都湿了，伸手摸着她的脸。
  顿了很久，他才有了哽声，“我养了这么大，从你穿14厘米的鞋子，到你穿36码的鞋。从你穿100码的裙子，到你穿165的裙子。从你要我抱着，到你会扶着我爬山。从什么都要我买给你，到逢年过节过生ri你什么都给我买。从我每天给你盖被子怕凉了，到你一回家就进我房间给我盖被子。
  我养到了这么大，这么大......
  却跟我说，不是我的亲外孙女......”
  他字字哽咽，落泪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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