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是完璧之身，那么小产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可她那次大出血是怎么回事？是得了重病吧？也说不通，重病还能一直活蹦乱跳？
  傻瓜元子攸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劝慰自己不必为这样的问题伤脑筋，难道不是吗？只要她在身边便已足够，管她之前发生了什么！在误认为她与元颢暗渡陈仓时，尚且能容忍不计较，如今误会消解，对她的爱意只会更深，何必再去寻根问底？
  想到此处，他不禁伸手抚上她的粉靥，摩挲着那道浅疤，这道疤，是她为元颢殉情的实证，许久以来如尖刺般深扎在他心口，那难以言述的痛楚，时刻提醒着他，她爱的是元颢而非他。
  此刻，伤疤依然在，而他心口那枝刺，早被她的柔情融化。小小心里是有他的，否则不会为他做那么多事。只要心里有他，就够了。一如只要有阳光，花朵便灿烂。小小便是他的阳光。
  “走啦！傻站着干吗？”被他近乎痴迷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鹿晓白拍掉他的手，嗔怪道。
  元子攸这才猛省两人在街头相对良久，路人都向他俩投以或诧异或了然的目光。雨后的路面湿漉漉的，大大小小的浅坑蓄着雨水，映出两人的身影。清风徐来，拂乱她的鬓发，掀动他的袍裾，如画中景，梦里花。
  这对璧人，风姿款款，衣袂翩翩，一个如上仙临世，一个似神女下凡，一个温柔了岁月，一个惊艳了时光。
  “唉呀，娘子，你裙子弄到了！”忽然一道惊呼传来，是路过身边的一对年轻夫妇，男的正提起夫人的裙裙指着上面一小滩血渍。那年轻娘子往后看了看，顿时红了脸。
  “唉，你那么久没动静，还以为有了……”男子略微懊丧地说着，用油伞遮挡着血渍，搀着夫人小心避着路面的积水渐行渐远。
  元子攸脑中灵光一闪，莫非是……月讯？原来上次把小小弄得满床满身的是癸水！他轻呼一口气，为自己找到合理答案而感到身心轻松，但马上又蹙起双眉：假如是真的话，那女人这辈子也太遭罪了吧？
  心中不由得对鹿晓白怜惜万分。
  可笑可怜可爱如她，竟把守宫砂当胎痣！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笑。忽然便有种如获至宝之感，也忽然，便患得患失了——这稀世的珍宝，到底该如何才能握得牢？又该如何让你相信我，从此倾尽毕生之力，护你一世周全？
  只是，心中始终有一份不安，如一口大石压着，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压得他寝食不安。多少天来，一直在“善意的欺瞒”与“残酷的真相”间徘徊不定进退两难。
  他完全可以继续不动声色，让她认为是在她的努力下，他才慢慢恢复神智。然而，她在他心中的位置越是重要，他越觉得负疚。
  那种负疚如一条绳索捆绑着他的良心，他要挣脱开来。多少次想开口坦白他的装疯卖傻，却害怕，她会吃惊会伤心甚至愤怒。
  但她一向明事理，应该会理解他的苦衷。或许，她根本就是惊喜，谁说不是呢？她一直努力着要让他恢复正常，现在他真的正常了，难道不该值得庆幸？
  不管怎样，这是迟早要面对的事。等用过晚膳回府，趁着今天心情不错，把事情和盘托出。哪怕是个天大的灾难，他都要扛下……
  两人各怀心事，很快走回永宁寺，唤醒打盹的全海，坐上马车，车内昏黄的光线忽然便显得暧昧无比。原本习惯坐在对面的元子攸，却在上车那一刻起便坐到她身边，她心中一颤，虽明知他一个傻子想法也许不同于常人，做法难免有悖于常理，但还是觉得很害羞。低着头，不敢看他。
  她就是这样，兴致来时，便主动向他示好，没心没肺地逗他；而一旦他反客为主，她便不由自主地羞怕退缩，一如此刻……
  他眸光柔和，如水般淌过她全身，伸手轻抚着她秀发，轻唤着：“小小。”
  她不敢抬头，只轻嗯一声。
  “小小！”
  “嗯！”
  “小小？”
  “嗯？”
  “小小……”
  “你叫魂啊！”她终于受不了地抬起头，没想到下一秒整张脸骤然撞在他宽厚的胸膛，鼻子撞得酸痛，她啊的一声，伸手揉鼻头，脸却被一双温掌捧起，嗯，把她撞痛了，他要帮她揉？念头刚闪过，双唇却有一阵微凉软润的触感，如电流般击得她脑子一片空蒙。
  她惊得睁圆双眼，浑身僵硬，心似早已蹦出胸腔不知跳到哪个角落，脑子却一直在轰炸个不停，有无数个问号不断闪过：怎么会这样？他怎么懂得？是他本能？还是？
  他却丝毫不给她慢慢思考的余地，全身血液沸腾，如饥渴的鱼儿迫不及待地啜饮着甘泉。又如一头慌不择路的野兽四处奔突，却找不到出口，只有不断轻唤“小小、小小”以宣泄全身的燥热……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他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直到全海接连的四个“王”字突兀地在帘外响起，两人才突然元神归位，呼吸紊乱四目相对，彼此眸光灿灿，蓄着柔情万千。
  还是她先行动起来，推开他坐直身子，忙不迭地整理衣衫，头发已然凌乱，来不及重新梳理，干脆抽出簪子披散下来，唇瓣传来的辣辣痛感，在提醒她，这一路到底缠`绵了多长时间！
  从永宁寺到外城长乐王府，若马是慢步，少说要一个时辰；快跑，则不出三刻。而今天的马走得不紧不慢，大约半个时辰功夫。这个傻瓜，就这样一路啃了她一个小时，却不曾撬开她牙关半分！
  身边好似有个火炉一直源源不断传导着热气，闻着那依旧粗重的呼吸，她的心怦怦怦跳得狂乱，隐隐觉得，今晚，将会发生些什么。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心里害怕，更多的是害羞。她是他的合法妻子，有些事情，既然躲不过，就坦然面对吧。还好，换了衣服后还要回彭城王府吃饭，有足够的缓冲时间让她作好心理铺垫。
  见她一张小嘴像熟透的樱桃，元子攸忍不住又想上前攫取，被她嗔瞪一眼，才作罢，深深呼吸以平缓气息。唉，怎么这么快就到家了呢？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