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呆在京城？怎么可能？赤那眯起了深潭似的双眸，巴特鲁的告诫又在耳边回响：“如果你想让塔娜儿毫发无损，就不要认她，偷偷让人把她送回漠北。你的婚事，太后娘娘另有安排。”
  巴特鲁还暗示他，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汇报给太后，所以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他暗中捏紧双拳，虽早已知道一认额娘会不自由，却没想到连婚姻都无法做主。塔娜儿的父亲部落酋长，但额娘胃口太大，她根本看不上那样的小部落，她要的是能帮她戡乱的有实力的大部落。
  巴特鲁虽没有明说，但从他闪闪烁烁的话意中可以猜出，太后有向柔然主大可汗阿那瓌借兵的打算，准备从西线截断破六韩拔陵的后路，而条件便是联姻。不过此事由于百官的反对而搁置下来。
  百官反对的理由是一致的，即，北方六镇原本就是为了防御柔然人而设的军事重镇，如今为了镇压暴乱的镇民，竟向防御对象借兵，纯粹是引狼入室。
  请神容易送神难，万一柔然人盘踞六镇不肯走，又该如何？
  当然，这些都不是赤那关心的事，他只想着，要不要听从巴特鲁的建议，学习汉人的文化，从小官做起，一步步接近朝廷权力中心？还是干脆跟塔娜儿远走高飞，从此不再踏入京城半步？
  至于巴特鲁说的，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他是丝毫不放在心上的，他真的要走，没人能拦得住他。
  只是……脑中闪过那张轮椅，轮椅上的人依然看不真切。她到底没有躲过那些酷刑，他还是太天真了，以为额娘答应了放人，就万事大吉。他当初就应该要求立刻去牢里把她弄出来的。
  假如当初他答应带她走，就不会有后面的一切灾难了。欠她的，越积越多，今生今世怕是还不清了。
  “想什么这么入神？还在想那个小娘子？俺跟你说，人家是好是坏都与你无关，咱跟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葛哈不耐烦地看着他，端起海碗把知道剩下的米汤悉数喝下，嘴巴一抹站起来道，“走喽走喽！”
  赤那把几个铜板往桌上一扣，起身径直走出。葛哈从后面追上来，问道：“是去找塔娜儿吗？”
  他沉吟了一下道：“再过一段时间吧！时机还未到。”
  葛哈翻着白眼望天，扭头便走。
  点绛唇美容院中，元子攸正在奋笔疾书，写的是广告语，根据鹿晓白的意思，用古人所熟悉的文体写出来。原本她是打算自己写的，自从用了“云南白药”，伤口恢复很快，写几个小字完全没问题。
  但元子攸怎么会同意？不同意只好让他亲自出马了。这样也好，反正他的字好看，随便一勾划，就跟印刷体一样。只是，古代没有复印机，几十张写下来，也是很耗体力的。
  于是让奚大娘跟泥鳅去市场买了好多菜，炖了骨头汤，做了一桌好菜，好好犒劳一下他。这是他第一次留在美容院吃饭，心里的高兴劲自不必说，喝了两杯小酒，更兴奋了。小心翼翼而又满怀期待，跟新女婿上门似的。
  鹿晓白却满怀心事，好几次想开口跟他说话，却又咽了回去。他越高兴，她越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喝了几口闷酒。
  饭后，走出厢房来到院子，才发现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雪花。轻轻盈盈飘飘洒洒，一沾在发烫的脸上便即刻融化。彩鸢等几个丫头忙着把院子里晾晒的东西收进去。
  被雪水一浇，元子攸越发兴致勃勃，转头看着靠在门框上仰望天空发呆的鹿晓白，他灿然一笑走过来，拉起她双手道：“来，我牵着你走两步。”
  鹿晓白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心想酒真是奇妙的东西，字都不让她写，现在居然要带她走路了。她自然不会拒绝，当下大方地把手交给他，翘起脚板，用脚后跟点地，一步一步朝前走着。
  天色已晚，却因为下雪而泛着亮光，加上院子四角挂着灯笼，整个院子明晃晃的，映着两人的影子，在四面墙壁上慢慢掠过。
  风扬起雪花，如飞絮漱漱乱舞，沾着鬓发，落在肩头，顺着宽袖滑落地上……
  为了保持更大程度的平衡，元子攸把鹿晓白的双臂高高抬起，大大撑开，拉着她，一步，两步，三四步……向前，向右，再向左……
  若配上圆舞曲，便是华尔兹了，只是滑稽了点。
  呵呵，保不准，她和元子攸就成了华尔兹雏形的创始人了。
  这么一想，她不禁乐起来，这一乐重心便不稳了，身子往旁晃了晃，被元子攸一带，便落入他的怀抱中。她猝不及防，嗯哼一声，重重砸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忙站直身子，却由于依然支着脚后跟而无法稳住身形。
  元子攸把她箍实在自己怀里，笑看着她，眼前这张俏脸神色有些慌乱，修长入鬓的黛眉上沾着些许雪花，不知是因为天寒，还是酒劲所致，那肌肤柔嫩的粉靥上浮现两团红霞，酡然欲醉。如熟透的水蜜桃，发着诱人的芬芳。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鼻子底下一下接一下喷着两小团白雾，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迅速升温，他胸膛不断起伏着，灰紫眸瞳似是罩上一层雾障，雾障后的情绪万千，如深潭，沉郁幽晦；似寒星，亮泽迷离。
  “小小……”
  暗哑的嗓音如强烈的信号，提醒着鹿晓白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她忙伸手把他往外推，后仰着身子，警告地叫他:“元子……”攸字还没完全吐出便被他的舌头卷走。她脑子嗡然炸响，万万没料到他竟然敢在这里！元子攸你这么开放，其他古人知道吗？
  她忙左右晃着脑袋以求挣脱，用力过大以致身子无法站稳，元子攸无奈地放开她，望着她红润欲滴的樱唇，滚动了一下喉结，问道:“刚刚，脚扭到没有？”
  她摇摇头，下意识地往四周一望，却发现不知何时，原本倚着房门笑嘻嘻看她学走路的几个小丫头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