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父母的事情，恒宜。”赵生仰起头来，虽然现在眼睛看不见，但是她还是能够辨别的到李素柏的脸在那里。
  “你能和我说说吗？”
  “这个故事很长。”
  “那就慢慢的说。”
  赵生靠在李素柏的肩头，听他将原本孙四娘和他说过的往事，再一次经过他的口说出来。
  “我的母亲，叫做木樨，木樨花的木樨。”
  “她当时在毒医谷，是周老先生的徒弟……”
  这个故事是如此的漫长，当初孙四娘告诉他的时候，也说了好久好久。
  而这时候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周围灯火通明，蜡烛都在默默地燃烧，静静的倾听。
  一夜寂静，窗外弯月皓空，星辰环绕，皇宫之中悄无声息，李素柏的声音很轻很轻。
  讲到最后，李素柏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像一开始的那样，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哭出声来。
  但是微弱的感情变化，还是被赵生感觉到了。
  赵生拥着他。
  “……你若是心里难受，不妨哭出来。”
  李素柏摇了摇头，“一开始听姑姑说的时候，心里的确很难过，可是后来却也想通了，想通之后，心里便没有那么难过了。”
  李素柏将头轻轻滴靠在赵生的头上，握紧了她的双手。
  “他们既然彼此之间心亦不曾变过，虽然离别，但是黄泉碧落之下，母亲一定会等着父亲的。”
  “我只是难过，为何他们彼此相爱，最后却因为玉鼎山庄和毒医谷之间的隔阂，而最后不得不分离罢了。”
  赵生微微笑了一下说道：“陈年之事，在你们江湖上不都是这样的吗？很多时候一个很简单的误会都有可能引起江湖争端，两大门派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恒宜，事物的一切都会变化的，就像现在毒医谷已经不复存在，两门派之间再也不用彼此斗气，朝廷和江湖都能够和平共处……还有你和我，所以，不要去纠结当年的事情了。”
  李素柏的胳膊更加用力的将赵生圈进臂弯里，赵生突然感觉到李素柏有股不安。
  “恒宜？”
  “何亭，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当年的往事重蹈覆辙，你可能答应我？”
  赵生也伸手环抱住李素柏，很郑重的回答他：“恒宜，我不会离开的。”
  “我还要陪你去江宁，去看八月份的木樨花；陪你回玉鼎山庄，去看神居山上常年青翠的绿竹，你想去哪里，我便陪你一同前去。”
  赵生虽然现在眼睛不能视物，神志却十分清醒。
  虽然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现在她却很是认真，很是认真的将自己的情意表达出来。
  脑海之中成为沁红莹之后李素柏和她所经历的种种一帧一帧的在脑海里回放，恒宜已经对她如此，她恒宜会如此不安，想来也是因为她的缘故。
  “恒宜……”
  “嗯？”
  李素柏低头看赵生，但此时赵生却仰起头来，正好和李素柏的唇碰在一起。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吻，没有刚才的那么热烈，却是赵生嘴真挚的回应。
  无关其他，只是她对他许诺的证明。
  凤翊宫，赵光棋站在殿门口，遥望着旧宫的方向。
  仲孙皇后拿了个披风出来，给赵光棋披上。
  “风寒露重，陛下应该保重龙体才是。”
  赵光棋侧头见仲孙皇后担忧的看着他，轻轻地伸手拍了拍皇后的手，握紧手心里。
  “你的手那么凉，更加应该多穿些，这么晚了，就不要在外面陪朕吹冷风了。”
  说着，赵光棋为皇后拢了拢披着的衣服。
  “陛下心里烦忧，臣妾纵然是回去，也无法安心就寝。”
  皇后关心的看着赵光棋，她最是知道赵光棋心里的担忧。
  “陛下又梦起当年往事了吧。”
  皇后顺着赵光棋的目光看过去，整个皇宫都有宫殿亮着灯光，唯独那个地方，一片黑暗，没有任何生机。
  赵光棋长叹口气，心里仿佛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让他觉得呼吸困难。
  “不知道是不是年迈的缘故，朕近来总是睡不安寝，梦到很多事情。”
  “梦到父王母后、梦到永安弹琴、也梦到自己当年二十来岁，眼睁睁看着大火焚宫的场景。”
  “陛下……”
  “朕有时候竟然会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
  赵光棋闭上眼睛，皇后也没有在出声劝解什么，但是看着赵光棋现在四十来岁却已经两鬓生出白发，很是心疼。
  她从小就陪伴着他，看他一步步成为外界传言的铁腕帝王，怎会不知道他内心的痛苦与折磨？
  “即便朕在处理国政上依旧还有年轻时的那份心力，面对大越、南楚的联手合击也照样不畏丝毫，但是对于过往的旧事……皇后，是不是上苍这就来惩罚朕了？”
  皇后抱住赵光棋，在他怀里说道：“永安不知陛下当年的痛楚，也不知道陛下自己背负了什么，所以难免和陛下心生间隙，但永安依旧还是陛下的妹妹，是挂念陛下的。”
  “朕何尝不知她挂念朕，只是朕想到她的挂念……便只觉得内心更加愧对于她。”
  “那把琴……那把海月清辉……”
  “可是陛下不得不这么做，当初南安县主的事情若是说出，整个大梁和南楚的关系变无法得到和解，陛下心里的苦衷，臣妾全部明白。”
  皇后的声音没有了白天时候的威仪，到有几分平常女子一般的温柔软侬，倒是让赵光棋内心好受了很多。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赵光棋说道：“只是当初到底还是泄漏风声了……”
  皇后从赵光棋怀中抬起头来，担忧的看着赵光棋，“陛下……”
  赵光棋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将披风包裹住皇后的身躯，免得风吹来。
  “没事的，朕会处理好的。”
  “朕既然是这个大梁的帝王，就不会轻易的让任何人来破坏它。”
  声音没有了一开始的那么脆弱不堪，依旧恢复成了常人眼中的冰冷狠绝，倒是让皇后稍微定了定心，更紧紧的拥著他。
  可是心里，却依旧还是感到忐忑。
  但是没关系，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陪着他撑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