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拉想起自己昨天对许尉的汇报，心里有些隐隐作痛，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她是察觉到程见有不对劲的地方，但她没想到的是，诺亚的水居然会这么深，这才刚来第一天，事情就陷入了这个境地。
  安全系统一旦反戈，那就说明整个诺亚都在达尔城的掌控之中，而程见刚好在这时被弄瞎了一只眼睛，那些人要给她植入义眼，目的恐怕也绝不单纯。
  或者不如说，弄瞎她的眼睛，目的就是为了给她装上那只义眼？
  克莱拉抽空进入厕所坐下，拿出粉盒对着镜子补妆，她凑近去，将频道调节到了许尉的通讯频道上，然后合上粉盒，看似无力地闭着眼睛。
  她的手揣在在口袋里，在里头的粉盒边缘敲击着通讯密码。
  在洗手间待了近二十分钟，克莱拉才出来。
  第二天程见就醒了，她睁开眼时，坐在床边的人正在翻阅些什么，正是季清和。
  程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左眼火辣辣的疼，缠了一层极厚的纱布。
  只不过她的右眼却没感觉，眼珠还好好的待在眼眶里，随着她的视线在来回转动，将外面的世界都纳入了进来。
  “我还不至于对你那么残忍，你说只接受左眼改造，所以右眼我没有碰。”季清和看她一直在摸右眼，开口这么说了一句，“好好养伤，新眼睛再过两周就可以装上去了。”
  程见不理他，摸到自己右眼还在后，她也懒得再睁眼，直接闭上眼睛就开始休息了，季清和在这里坐了一整个下午，甚至晚饭后还过来待到了十点钟才走。
  她白天睡了一天，半夜时分，实在睡不着，只能睁开了眼。她在黑暗中看到有东西正看着她，闪着细微的银光，又是那个该死的天眼。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程见抄起枕头就冲它砸了过去，可没想到的是，这一砸，居然砸出了一个全息投影。
  一个熟悉的男人正面对着她，他眨眼时程见才看出这似乎是一次视频通讯。
  “你还记得我吗？”男人开口问她。
  “我是程深，是你爸爸。”
  对面男人一脸颓色，跟路上随处可见的即将步入五十岁的老男人没什么区别，两只眼睛下面还有很重的眼袋和黑眼圈，脱了那件白色研究服，说他刚从贫民窟搬砖回来都没人会怀疑，他身上就是有这样的气质。
  程见只觉得想笑。
  她爸爸是许尉，只有许尉。
  “我亲手为你做了一枚义眼。”
  他这么说道，就在他还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程见抓紧时间嘲讽了他一句：“怎么，需要我感谢你们吗？谢谢你们挖了我的眼睛，再给我塞上一枚裹着红色蝴蝶结的假眼？”
  “对不起。”程深态度很平和，半点没有生气或者责备的意思，“你可以生气，但这枚眼睛才是真正的天眼。”
  程见皱了眉，可她马上就疼的开始抽气，皱眉这个动作牵扯到了她另一边眼睛的伤。
  “别盯着我看了，我不会再认你了。”
  这句话被程见说出口后，男人看起来充满哀绪的眉眼，似乎变得比之前还要更苦了些。
  但他到底没再说什么，程见休息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投影已经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
  之后两天，季清和每天都会过来一阵，程见没再和人说过一句话，她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
  而当她受伤的第叁天，许尉回来了。
  程见知道她这些天都一直在等，但最疼痛难忍的时候他没有来，季清和在她病床前劝诱她时他仍然没来，她就渐渐开始有些失望了，觉得来或不来意义都不大。
  她每小时都在变得比之前更消沉，自以为心里不会再有任何波澜了，可真正见到许尉的那一刻，她的眼眶还是湿了。
  明明还不到一周，可她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许尉坐在程见身边，将她的手抓在手里，程见左眼看不见，必须比平时多转一些角度才能将许尉收入眼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见看着他的时候，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
  他好像变了，那种感觉一时很难形容，除了身上的杀伐气变得更重了之外，他注视着什么时，眼神变得更冰冷了。
  “你怎么来了？”程见现在能对他说的话十分有限，许尉低头吻了吻她细的有些见骨的手指，将她的中指含进了嘴里。
  他舔着她的指腹，温热而轻柔，就像在舔她眼睛的伤处。
  “我来带你走。”
  一瞬间屋里屋外所有的银色小球都停了下来，摄像头也转过来对准了他。
  程见身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她突然想到了自己这次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不留下来的话，等季清和将天眼全部上线，她到那时就帮不了许尉了。
  “我不走。”程见综合考虑后很快就给了许尉答案，她已经给出了一颗眼珠作为入场券，现在退出参与的话，就前功尽弃了。
  许尉捏紧了她试图抽出的手指，眼神变得可怕起来。
  “监视器到时候就装在你身上，你认为自己还能做什么？”
  程见头皮一麻，许尉直接说出了这么危险的话……她连忙看向屋里屋外那些监视着她的天眼，发现那些银白小球正在诡异的震颤着。
  “别、别说了！你别管我！快走！”
  季清和一定已经听见了，他不会善罢甘休！
  这一刻就像是在短暂的对峙。
  天眼注视着他，而他注视着程见。
  “阿见，你信我。”
  许尉动身的那瞬间，病房内的烟雾警报开始响，消防系统运作，水花开始在屋内喷溅。
  天眼们都迅速冲了进来，程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走，她感觉自己正在飞快的离开这个她这几天来日夜都想要逃离的地方，这种感觉过于失真，以至于她现在还不太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
  比她乘坐过的任何代步工具都还要快，当然程见只能安慰自己这与她眼睛受伤、看不清楚参照物有关，但在平静的天气里还能吹到这么强烈的风……一定是自身快到一定程度后才能形成这样的气流。
  程见感觉脸上有些刺痛，她下意识将脸藏到了自家alpha身上温暖的地方，手也紧紧抓住了他身上的衣服。
  脑子乱乱的，她知道这样有问题，许尉来了这一出之后，瞬间就把她之前预设好的一切逻辑都毁掉了，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怎么办占据了她此刻思维里的绝大多数。
  怎么办？这和之前想的不一样啊！
  程见做任何事情之前的本能都是思考，季清和想利用她的眼睛监视来她，虽然让她有些惶恐，但这还不足以让她绝望，任何科技都存在着漏洞，只要给她时间她就能找出破除的方法。
  可许尉现在这样做，就相当是在博弈时直接掀翻了赌桌，他直接无视了季清和定下的全部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