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颜现在后悔了，是真的后悔，后悔自己不该问楼雨霏这个问题。
  她先前光想着楼少扬给她的使命，想知道楼雨霏选择这个职业的真意，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她在探听过去的同时，也会把伤痛重又带回给楼雨霏。
  如果那伤痛本已淡了的话，这样做实在是不明智的。
  楼雨霏却笑了，并没有责怪季颜的意思，反而转过来安慰她。
  “季颜，你就别自责了。其实，你没有做错什么。这些回忆，就是你不提，也会一直萦绕在我心头，挥之不去。而且，就在前两天，我见到了他。几年没见了，突然现在就见到了他，突然我就要面临是否结婚的选择。你说是不是很巧？”
  “这样啊，是很巧。”
  季颜想，难道这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那个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是他影响了楼雨霏的选择，让她想要随便嫁一个人，实际上保持独身一辈子吧。
  季颜沉吟了一下，说：“雨霏，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跟他之间是不是还有重归于好的可能？”
  正在偷听的三个人顿时都紧张起来。
  楼雨霏的这个回答很重要。
  楼雨霏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
  “不可能了。如果可能，我们早就和好了。他随时都可以找到我的，但他从来没有找过我。就连他回国，我也是前两天遇见他了才知道。而且，他已经有女朋友了。看上去，他们两个感情很好。所以，我跟他是没有任何希望了。”
  楼雨霏想，若说以前她还曾抱有过幻想，想象着某一天，她跟他重又回到以前亲密无间的日子。
  那么，在餐厅遇见他，看见他跟别的女人亲亲密密在一块的情景，他们之间也再不可能了。
  就在那一刻，所有曾经拥有过的幻想一下子就被打破了。
  回想起来，那些幻想可真是可笑啊。
  人家明明已经忘了她，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她却还存着妄想。
  她真是太傻了。
  从此，她跟他之间真的是再不可能了。即使他回头来找她，她也会鄙视他的。她讨厌三心二意的男人。
  他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情形，将永远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不可能拔除。
  季颜无比失望。
  她见楼雨霏的样子，显然对那个男人情根深重，为了他宁愿独身一辈子。
  她还以为，这两个人说不定有破镜重圆的机会。
  只要那个男人同样也爱着她，他们之间就算有什么矛盾误解，她和楼少扬也可以努力化解，从中周旋的。
  就象她跟楼少扬，曾经不也分开过吗？
  她没有想到，原来那个男人已经爱上了别的女人。
  那么，他跟楼雨霏之间的确是不可能了。
  季颜也讨厌花心的男人，一个人朝秦暮楚，她也是瞧不上的。
  那样的男人，即使楼雨霏嫁给了他，也是会缺少安全感的。
  偷听的三个人的心情跟季颜一样，也是非常失望。
  他们心里都是希望楼雨霏能够得到幸福的，既然她心里忘不了那个男人，最好的结局就是，那个男人同样深爱着她，只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两个人暂时分开，以后再和好就行了。
  而现在，他们当然是不希望楼雨霏再跟那个男人重归于好了。
  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妹妹，可没有那么贱，上赶着要从别的女人手里抢老公。
  季颜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番，劝说道：“雨霏，既然你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就忘了他吧。你要努力让他从你的记忆当中消除掉，做不到也得做到。等到有一天，你真的忘了他，不在乎他了，你会发现，这个世上还会有别的很好的人，并不比他差。你会遇到真爱的。”
  这就叫，不要一叶障目。
  现在，楼雨霏是被爱情屏蔽了双眼，看不到别的人。
  她的眼里心里只有那个男人，所以，她现在的心理状态是不正常的。
  楼雨霏苦笑着说：“季颜，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自己心里明白，我这辈子再没有力气去爱别的男人了。而且，别的男人怎么比得上他？谁也没有他出色。”
  季颜虽然心疼她，却也暗暗好笑。
  恋爱中的女孩子就是这样吧，总觉得自己的心上人是最完美的，是没有人能比的。
  “雨霏，你清醒点，这个世上好男人多着呢。我就不信，没有人比他强。”
  “不可能了，没有人比得过他，别的男人都不好。”楼雨霏一口咬定。
  她就是不想听这种话嘛，什么忘了那个男人，以后会遇见更好的。
  他明明就是最出色最光芒万丈的，不管谁在他面前，都会被掩藏在他的光芒之下。
  季颜好笑地问：“那你说，你哥好不好呢？”
  “我哥？我哥当然好啊，可他是我哥啊。这没法比较的。”
  楼雨霏一时间没明白过来季颜的意思，顺口回答。
  季颜笑着提醒她：“你别管他是你哥还是别的什么人，你就说，他是不是个优秀的男人吧？比起你那位，嗯，你曾经的爱人，是谁更优秀一点？”
  她本来想说，比起你那位心上人，话到了嘴边，突然反应过来，不能这样刺激楼雨霏，因此及时收住话，改变了说话。
  楼雨霏没太注意季颜的措辞，她歪着头，很认真地想了一会。
  然后说：“他们都很优秀。我觉得，我哥有些方面比他强，有些方面不如他。真要说谁更好，还真是说不上来。”
  “那就是了，”季颜说，“这就说明，这世上并非除了他就没有别的优秀的男人了。人就是这样，会被爱情蒙蔽双眼。就象我，我爱上你哥，就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再没有比他强的了。其实未必是这样，只是我自己这样认为罢了。爱一个人，就觉得他身上全是优点，就连缺点也会变成优点。雨霏，我相信那个男人很优秀，正因为他优秀，所以你才会对他念念不忘。但你还是忘了他吧，以后你还会遇到其他优秀的男人的。”
  楼少扬难得的今天听到她这样夸自己，不禁心花怒放。
  平时，好听话他听得多了，他身边的人几乎都会奉承他，吹嘘他的各种优点。
  不过他很清醒，知道那些人说的话未必是真心的。就算有些话说的是事实，他的确有那些优点，但那些人夸他的目的很值得考量。
  所以，他从来没有因为这些话而高兴过。
  唯有今天，他从来没有过的心胸舒畅。
  因为，他相信，季颜说的全是真心话。
  她是真的很爱自己，真的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优点，所以才会这么说。
  楼雨霏却沉默着，手中端着杯子，不置一词。
  沉默了好一会，她才突然抬起头，看着季颜问：“季颜，我问你，既然你说除了自己爱的人，天下其实还有别的优秀的男人。那么，你认为，除了我哥，天下还有比他更优秀的男人吗？”
  这个问题季颜倒真是很难回答，但她不能不做出谨慎的回答。
  她要回答得体，又不能让楼雨霏认为她在说谎。
  她很认真地想了一会，说：“从情感的角度讲，我认为他是一个完美的男人，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完美的男人。但是从理智上讲，我认为，还有男人，嗯，不说超过他吧，至少跟他一样优秀。只是，他们的优点不同罢了。实际上，你哥还是有一些缺点的，只不过在我看来，那也成了优点。”
  “哦？我哥有什么缺点呢？虽然，在你看来也是优点。”楼雨霏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季颜朝咖啡屋另一侧望了眼。
  那边，坐着跟她一道来的两个女保镖。
  那两个人都穿着便衣，别人看不出来是保镖。而且因为她的抗议，楼少扬交待了她们，不能离季颜太近。
  所以，她们现在远远地呆在咖啡屋的另一头，象寻常的顾客一样消费。
  可到底还是有人在监视着的，虽然离得远，季颜还是感觉受到了束缚。
  她嘟了嘴说：“他把人管得太死。比如说，非要派保镖跟着我。可是呢，你也可以把这当成是优点。因为，他是关心我的安全才会这样做的。这说明，他很细心，很在乎我，对不对？”
  “对。”楼少扬在心里回答了一句。
  还算季颜识相，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她好。
  楼雨霏略略点了点头，说：“好吧，算你说得有理。但是季颜，我想问你，你得认真回答。假如，我是说假如，你跟我哥分手了，你会忘记他，以便以后再遇上别的优秀男人吗？”
  季颜被她这个问题问住了。
  她想，她若是失去了楼少扬，这辈子还可能爱上别的男人吗？
  心蓦地一痛。
  她才不要跟他分开，她才不要离开他。
  可是，万一有这样的一天呢？她还可能爱上别人吗？
  不，不可能的，她绝对不可能爱上别的男人。如果没有他，她会独身过一辈子。
  可是，这些话怎么能对楼雨霏说呢？
  这样一说，会起到什么作用？她本来是想劝楼雨霏从阴影里走出来的啊。
  楼少扬也在心里默默地表示反对，楼雨霏这都提的是什么问题？这个假设根本就不可能成立，季颜根本就不会跟他分开。
  想虽这么想，心里却仍是非常紧张。
  他很害怕听见他不想听见的回答。
  季颜很认真地想了下说：“我和你哥不会分手的，没有这种可能性。”
  “我是说假如，假如有这么一天呢？”楼雨霏不依不饶地追问。
  这下就连楼博远和许佩晴夫妇也皱起了眉头，这孩子怎么啦，这种事干嘛这么较真一直问一直问？
  万一真的把人家两个人说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这两个人虽然不迷信，不会认为几句话就能起到什么作用，不过呢，心里终归是有点不舒服吧。
  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现在是真正地接受了季颜，从心底深处不愿意她跟楼少扬分开了。
  从季颜处理事情的方式，他们觉得，她是真适合嫁进楼家的。
  楼少扬娶了她，会幸福的。不但他幸福，就连楼雨霏也可以过得很快乐。
  并不是所有的小姑子跟嫂子都能相处得很好啊。
  季颜摇摇头说：“不会有那天的，不存在你这个假如。我和你哥经过了很多考验，有几次，我们都差点分手了。后来又兜兜转转重归于好。所以，我们现在特别珍惜这份感情，遇到再大的困难，我们都会携手一起面对。”
  楼雨霏脸上一点都没有现出惊讶之色，似乎对她的回答一点都不奇怪。
  “嫂子，既然你跟我哥之间的感情这么坚定，那么，你是不是能够理解我的感情呢？我心里也只有这一个男人，除了他，我这辈子再不可能装下别的人。所以，你就不要再劝我忘记他，以后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季颜这下才明白，为什么楼雨霏非要问她这个问题，原来，她是为了反过来说服自己啊。
  其余三个人也都明白了楼雨霏的用意，不禁都在心里叹了口气。
  楼雨霏在这个感情的泥沼里陷得太深了。
  要拉她出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季颜想了下，反驳说：“雨霏，我们的情况不一样。如果你现在仍然跟那个男人在一起，或者，他仍然是单身，没有交女朋友，那么我支持你的做法。可是，他现在已经有了要娶的人，你为什么还是执迷不悟呢？”
  楼雨霏脸上现出失望之色。
  “季颜，原来就连你也理解不了我。”
  季颜就坐在她的对面，把她眼中深深的落寞全都看在眼里。
  她只觉得心头“呯”地响了一下，象是被什么东西给重重地击打了一下似的。
  突然，她明白了楼雨霏的感情。
  她想，假如她跟楼少扬没有复合，他转而娶了别的女人，她会不会当真忘记他，以后再爱上别的男人呢？
  不，不可能，答应是否定的。
  “对不起，雨霏，是我说错了。”季颜心疼地握住楼雨霏的手，“我明白你的感受。我不是你，我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看似理智，其实很冷酷。对不起，我不会再劝你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论你仍然单身，还是能够遇到另一个你愿意跟他一起生活的人，你都要快快乐乐的。”
  “我还能快乐吗？”楼雨霏苦笑。
  快乐岂是那么简单的事，说做到就能做到。
  季颜说：“我认识的楼雨霏，一直都是个很快乐的女孩，除了这两天。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这些过往的情事，但我感觉得到，你是快乐的。特别是你站在t台上的时候，你的脸上会焕发出喜悦的光芒。虽然你化了浓妆，我还是看得出来。所以雨霏，你跟他分手了几年，其实你已经能够做到不去想他，不让过去影响到你现在的生活了。以后，你还是可以做到的，对吗？”
  季颜理解楼雨霏的这种感觉。
  失去爱情后，刚开始，女孩子一般都会很痛苦很痛苦。
  可是呢，只要熬过那段时间就会好一些。
  也许，心底深处一直藏着那个人。也许，午夜梦回时，想起他仍然会泪水打湿枕头。
  但是，平常过日子的时候，她还是能够平静度日的。
  她会隔绝爱情，与爱情的东西绝缘，但她会在别的方面找到让自己平静下来的理由。
  比如说，象她和楼雨霏，都可以从自己的事业当中找到平静。
  假如她当真没有跟楼少扬复合，在一段时间的痛苦过后，她一定也能过上这种平静的日子的。
  她会一辈子不嫁人，一辈子嫁给事业。
  这就是为什么当初柯萧追她，怎么样做都打动不了她的心的缘故。
  当时，心真的就象死了一样，一点都不想结婚，就想自己独自生活。
  楼雨霏一定也是这样的。
  楼雨霏这时脸上才现出欣然之色，说：“季颜，你总算懂我了。我就是这样想的，以后呢，尽量地不要去想他，也不想什么爱情了，就这么独自一人过一辈子就好了。”
  “雨霏，你一定要好好的。”
  “嗯。”
  两人相视而笑。
  偷听的三个人因为摄像头角度问题，没能看清楼雨霏脸上的表情以及她的眼神，对于这个结果，大家都觉得很沉重。
  楼少扬和楼雨霏均沉思不语。
  这个结果不是他们想要的，他们想的是季颜能够说服楼雨霏，让她彻底摆脱过去。
  结果，季颜却理解了楼雨霏的这种行为。
  许佩晴心里发堵，不禁埋怨道：“季颜这是怎么搞的？她不但不劝雨霏，反而还支持她。这样子，雨霏这辈子岂不是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娘？这怎么行呢？”
  楼博远瞥她一眼说：“虽然我也不太满意这个结果，不过我想了想，也暂时只能这样了。以雨霏现在的状态，怎么劝都是没用的。不如，就让她先平静下来。至少，她现在信得过季颜。至少，有人能理解她，她心里好受些。人嘛，终归是要变的。等到她真的平静下来之后，我们再找机会让她认识别的优秀的男孩子，说不定就有谁能够打动她。”
  许佩晴这才心平气和了些。
  她点了点头说：“博远，还是你想得深。是啊，雨霏先平静下来再说。她这两天情绪不对，大概跟刚遇见那个男人有关。等以后，她平静了，我们就多组织一些活动。我们认识的青年才俊多的是，难道就没有一个能够入她的眼？”
  “这就对了。这种事啊，得慢慢来。唉，雨霏做这个工作，也是对她的心理有帮助的。”
  楼博远这样说，就等于真正地认同了楼雨霏当模特。
  许佩晴说：“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雨霏当初会选择当模特，跟她的感情创伤有关呢？”
  这大概就是女人的直觉吧。
  还有就是，她再怎么说也是母亲，对女儿是比较了解的。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季颜象是知道了他们在想什么似的，问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季颜试探地问：“雨霏，我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如果你不愿意回答，你可以不答。”
  “什么问题？”楼雨霏问。
  季颜说：“雨霏，你可以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职业吗？是不是，跟你的感情经历有关？”
  楼雨霏脸上现出诧异之色，似乎在奇怪季颜为什么这么问。
  不过很快，她又平静下来。
  “季颜，我真的好奇怪，你会这样问我。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最初对模特这个职业感兴趣，的确是因为他。不过后来，我是真正爱上了这份工作。否则，我早就干不下去啦。”
  许佩晴听见这话，朝楼博远看了一眼，象是在说，我说的没错吧？
  季颜微笑说：“我觉得也是。因为，我亲眼见过你工作时的样子，我觉得，只有真正热爱这份工作的人，才能达到那样的状态。”
  楼雨霏叹道：“唉，可惜我爸妈不理解。非要我做出这样的选择。”
  季颜暗暗好笑，却也不好告诉她真相。
  只得模凌两可说：“他们这样做也有他们的考虑吧。雨霏，这就是真正考验你的时候了，看你到底热爱你的工作到什么程度了。还是那句老话，对不对？”
  “是啊，”楼雨霏说，“好在我已经想到了应对的办法。季颜，我是一定要做下去的。他们知道了也好，有好多曝光较多的工作机会，我就再不会放过啦。”
  “就是，”季颜说，“以前你老是偷偷摸摸的，放弃了很多好的发展机会，真是可惜呢。我相信，以后你一定会大放光彩的。”
  楼雨霏心头黯然了一下。
  她想，就算她大放光彩又怎样？他会在乎吗？
  如今，他是否还在做与此相关的行业呢？
  算了不管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她要做回自己，她自己做得开心就好。
  楼雨霏心情稍好了一些。
  今天跟季颜诉了阵苦，心里一直压抑着的那些东西仿佛被搬走了一些，让她轻松多了。
  “季颜，不管我的事业能达到什么地步，我都会很开心的。倒是你，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设计出什么新的款式，颠覆以往的风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