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雨霏也注意到了，那些晾晒的衣服当中，有婴儿的衣服。
  方忻菲果然已经结婚生子了。
  她心里莫名的有种世事变迁之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之挺不是滋味的。
  楼雨霏停了下来，说：“算了吧。人是物非，过去的事就算了。”
  吴清濯看见眼前的情形，跟楼雨霏也有着同样的感受。
  他先前看过手下发来的照片，对于方忻菲现在的处境有着点概念。
  但当真亲眼看见她现在所住的地方，他仍然感到说不出的震憾。
  时过境迁，他也觉得自己的做法了无趣味，没什么意义。
  与其到这儿来自找不快，还不如陪楼雨霏一起去看他们的新房呢。
  吴清濯点点头说：“好吧，我们回去。”
  两个人相视一笑，刚转过身，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与哭泣声。
  楼雨霏和吴清濯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两人对视，眼中均有着疑惑。
  然后，他们同时转过了身，望向身后那幢房子。
  房子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怒骂声：“臭婆娘，叫你倒杯水也叽叽歪歪。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
  接着，房子里面响起了打闹声，夹杂着不断的污言秽言。
  次外，还有女人的求饶声和哭泣声。
  声音很失常，楼雨霏和吴清濯都辩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方忻菲的声音。
  旁边几幢房子的门窗被人打开，一些路过的人也停了下来，望向那边。
  有人在指指点点议论，看样子象是这儿的街坊，对那家人的情况很熟悉。
  “那家男人又在打女人了，今天又喝多了。”
  “可不是，那个醉鬼，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做，就知道喝酒，喝了酒就打人。那个女人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才嫁给他。”
  “真是搞不懂，那个女人干嘛不跟他离婚啊。隔三岔五的这样来一顿，我都替她难过。”
  “这不是有孩子了吗。女人啊，有了孩子，什么苦都能忍。”
  “孩子长在这种家庭，对他的成长也不利吧。还不如带着孩子离开这个男人，母子俩过得好一点。”
  “我也是这么觉得。不然啊，说不定哪天那个男人发了狂，把孩子给打坏了，那就真糟了。”
  楼雨霏听他们聊得火热，再听听房子里面女人凄惨的叫声，头皮阵阵发麻。
  她不禁问：“请问一下，那个挨打的女人是不是姓方？”
  “对，是姓方，叫方什么菲。我们也不清楚，她基本上都不跟我们来往的。”
  “方忻菲？”楼雨霏问。
  几个人脸上都现出不确定的神情。
  “不太清楚，也许吧。她是结婚以后才搬到这儿来的，她是哪里人，叫什么，我们都不是很了解。”
  楼雨霏又问：“她老公是这儿的人吗？他们结婚有多久了？怎么打得这么凶啊？”
  “她老公是这儿的人，那幢楼就是他家的。结婚多久我们就不知道了，她搬到这儿来住的时候，肚子都挺大了。听说，是在外面结的婚。”
  “今天这顿打还算轻的，哭得不是太厉害。以前有好几次，那女人熬不住，跑到外面来，借邻居的手机打电话报警。”
  楼雨霏问：“报警有用吗？”
  “开头两次，警察来了解过。不知道警察在里面说了些什么，走出以后脸色一点都不好看。”
  “是啊是啊，我知道一点，好象是警察要把男人带走，女人怎么也不肯放人，所以警察生气了。”
  “对对，我也想起来了。警察来了两次，两次都脸色不好离开。再后来，警察都不肯来了。就算是来，也随便看看，说什么这是两个人的家务事，别的什么也不说，就走了。”
  “我估计就是被那个女人气的。所以，后来警察懒得管了。就算是来，恐怕也是接到报警，不好不来。再有嘛，可能就是来看看有没有人受伤，会不会闹出人命。”
  邻居们说着直摇头：“我看啊，总有一天这女人要完蛋。这样子打，说不定就打废了。唉，这也是她自找的，别人帮不了她。对了，你们是她的朋友吧？劝劝她吧，让她别跟着这个男人了。”
  楼雨霏和吴清濯不禁又再对望。
  楼雨霏说：“我们进去看看吧。”
  吴清濯点点头：“也好。”
  两个人心情十分复杂，来到那幢楼的大门前。
  大门紧闭着，离得近了，里面的声音更加清楚，也更加响亮。
  这回，楼雨霏依稀能够辩认出，那似乎是方忻菲的声音。
  “开门。”楼雨霏拍着门叫。
  里面的打闹声暂时停了下来，只剩下女人低声的饮泣。
  随即，一个粗鲁的带着醉意的男子声音从门内钻出来：“谁？又是多管闲事的？”
  看样子，以前也曾有人来劝过架。
  吴清濯说：“我们是警察，开门。”
  里面静默了一会，然后有一个男人低低的诅咒声，接着，有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朝门口走来。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头发胡子乱蓬蓬的男人的脸出现在门内。
  随着这个男人出现的，还有一股浓烈的酒味。
  楼雨霏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警察？”醉汉打量着吴清濯和楼雨霏，眼神迷糊。
  “是，”吴清濯说，“我们是警察。听说你在打女人，我们过来看看。请你让开。”
  他不等醉汉发话，伸手推开了他。
  他怕醉汉闹事，手上用的力气比较大。
  哪知醉汉根本没有要防备的意思，一下子被他推出老远，坐倒在地上。
  吴清濯自己也不禁吃了一惊，这个人真是一点都不经推啊。
  这就是个普通的男人，力气并不如何大，竟打一个女人打成这样，也就是发酒疯，气势吓人，让人不敢反抗吧。
  嗯，男人再怎么普通，力气也是比女人大的，那女人打不过也正常。
  楼雨霏没想到吴清濯这么多的心思，懒得理会那个男人，拉着吴清濯往里面走。
  醉汉大概是真的喝多了，脑子不好使，没有怀疑楼雨霏和吴清濯的身份，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在地上坐了一会，爬起来，步履不稳走进了屋。
  一楼的客厅内，现场十分凌乱。
  看得出来，平时这屋子里面就不见得整洁，加上醉汉摔了一些东西，就显得更加不堪入目。
  楼雨霏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瓷片之类的东西，拉着吴清濯走到客厅里面。
  那儿，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地上哭泣。
  女人蜷成一团，身子瘦削。
  大概是听见了楼雨霏和吴清濯的脚步声，她抬起了头。
  她的头发太乱，一大半挡在了面前，挡住了她的脸，只露出几丝缝隙。
  看见来人，女人一下子止住了哭泣。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眼睛透过发间的缝隙，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这两个人。
  空气象是一下子变凝固了，象是那个女人连呼吸都停住了。
  楼雨霏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
  这个女人儿狼狈的样子，让她实在不能把她跟以前的方忻菲画上等号。
  以前的方忻菲多有魅力啊，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材有身材，要气质有气质，走到哪里都很能吸引人的目光。
  那时的她衣着光鲜，打扮得非常时尚，妆容也画得非常精致。
  她总是挺胸抬头，非常自信的样子。
  可是面前这个女人，穿着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碎花睡衣。衣服被扯破了，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她很瘦削，从裸露在外的皮肤来看，她身上一定有许多伤痕。
  她的双手很粗糙，一看就是轻常干活的女人。
  “方忻菲？”楼雨霏试探地叫。
  女人看了她一会，突然背过身去：“你弄错人了，我不叫这个名字。你们走吧，小心我老公打伤你们。他喝醉了酒，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楼雨霏听她语气里，对她老公竟有着点点回护之意，不禁十分惊讶。
  那个男人把她打得那么厉害，她竟然一点都不怪他吗？
  醉汉从门外走进来，步子轻浮。
  他指着面前的三个人，骂骂咧咧。
  “这两个人是你找来的？你个臭婊子，敢找人来对付自己老公？看我不打死你。”
  他醉眼朦胧朝这边走过来。
  楼雨霏和吴清濯都暗暗摆好了架式，准备着他万一要动手，他们得把他制住。
  凭着他们两个的身手，制住这个醉汉不在话下。
  醉汉正走着，突然，脚底下踩到了一块碎瓷片，脚下一滑，整个人朝下扑跌在地上。
  女人听见声响，急忙转过头。
  见男人摔倒在地上，轻轻地“啊”了一声，失声问：“有没有摔伤？”
  看她的样子，似乎还想上前去搀扶醉汉，只是怕再被他打，所以怯怯地呆在原地，不敢轻易靠过去。
  醉汉又骂了几句粗话，坐起来，靠坐在一旁的桌脚上。
  不一会儿，客厅里就响起了呼噜声，超级响亮的呼噜声。
  楼雨霏皱紧了眉，走过去，踢了踢醉汉，叫道：“喂，别在这儿睡，要睡回你房间去睡去。”
  打了人摔了东西，竟然还不省事，还要在这儿睡觉打呼吵到别人，真是太讨厌了。
  醉汉任由她踢，一动不动地靠坐着，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呼噜声也没有停下。
  别说停下了，就连减轻一点都没有。
  “你别踢他。他喝醉了酒，是这样的，叫不醒的。还有，这是我的家，你们凭什么在这儿撒野？还不快出去。”
  吴清濯暗恼。
  这还是原来的方忻菲啊，自己被男人打，别人好心替她出头，她竟然是这种态度。
  难怪警察也不管她的事了。
  看来，那些邻居说得没错。她会落到这一步，全是她自找的，不值得同情。
  楼雨霏也很是不爽，她看不出来他们这是在帮她吗？
  吴清濯转身看着这个女人，说：“方忻菲，我们好象还有点旧账没算。”
  他在看见这所屋子的破旧以及听见她男人打骂她的时候，都已经心软了，不想再计较过去的事了。
  然而，现在方忻菲竟然对他和楼雨霏说出这般无理的话，这让他实在无法容忍。
  他心头的火气又被勾了起来。
  这个女人，是非善恶不分，活该她沦落到这一步。
  女人暗哑着声音说：“我都说了，你们弄错人了，我不叫这个名字。”
  楼雨霏说：“你受伤了，伤口流血了，得赶紧处理一下。”
  她心里其实也对这个女人有气，但是呢，看见有血迹从衣服里面渗透出来，她又不忍心不提醒她。
  女人哑声说：“你们出去，我自己会处理。”
  “你说我们弄错了人？”吴清濯说，“你敢把你的头发拨开吗？让我们看看你的脸，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相信，他手下打听到的消息是不会错的，这个女人一定是方忻菲。
  尽管，跟过去的方忻菲相比，眼前这个女人几乎一点相似性都没有。
  女人冷厉的声音说：“这是在我家，我再说一遍，是我家。请你们出去，不然，我报警了。”
  “哦？你尽管报警，我们恭候。”吴清濯摊摊手说。
  他料定了这个女人是在虚张声势，谅她也不敢报警。
  女人咬了咬唇，十分懊恼。
  吴清濯搂住了楼雨霏的肩，两人十分亲昵。
  他今天来找方忻菲，也是想让她看看，他跟楼雨霏仍然在一起，他们仍然很幸福，她方忻菲当年所做的事一点用都没有。
  “方忻菲，你是脑子进水了吗？怎么会嫁给这么个男人？你急着想赶我们走，是不是不希望我们看见你这么悲惨的生活？”
  吴清濯故意刺激这个女人。
  女人又再狠狠地咬了下唇，但是没有说话。
  吴清濯很想把垂在她面前的头发给弄开，看看她那张脸，让她无法再否认自己的身份。
  女人懊恼地说：“都说了，我不是——”
  刚说到这儿，旁边突然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女人一惊，连忙扶着墙壁站起身，拖着被打伤的身体，走到客厅另一端的一辆破旧的婴儿车跟前。
  尽管受了伤，但是她的动作很迅速。
  显然，她非常关心那个孩子。
  她弯下腰，把正在哭闹的孩子从婴儿车上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