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一路上有军官护送，倒是很顺利。就是张铁桨一直坐不住，在马车里来回挪动身体。经常探出脑袋问卫兵，“到哪了？到哪了？”问的卫兵都懒得搭腔，“老爷，还早呢，得七八天才能到！”
  “怎么要这么久！”
  一声叹气，牵出远行人的忧虑。正是秋日清凉，行走野外风直接刮过马车淡薄的外壁，呼呼直响。
  忽然前面有了很大声响，迎面而来的同是一队人马——一队卫兵押送一批犯人。张铁桨探头看那些犯人，一个个披头散发、脸上纹了刺青。他在天机城见过这样的情形，罪犯通常就是这样被流放到恶鬼道。
  先前不曾觉对他们有任何怜悯，此刻倒是借着心里那些远行的忧虑，可怜这些犯人了。尤其是听到押送卫兵的谩骂以及鞭子落刑具的声响，“快点走！”
  张铁桨想：这些人后半辈子难了，不是秋后问斩就得在恶鬼道出不来，还不如趁机跑呢。
  忽然一个犯人好像听到了他的“建议”，趁着卫兵不注意就往草丛里窜。一时间，其他犯人也都跟着乱串。
  突发情况，马车当即停下来。李治命步兵守着马车，而他自己则带着骑马的兵士帮助追捕。那些逃犯被两队军官围捕，戴着刑具哪里跑得过骑马的人，一个个都被抓回来。
  那个带头逃跑的，则是当着众多犯人的面，被打了个半死，嘴边满是血。却还是要跪着趴着，伸出血淋淋的手抓着军官的鞋子求饶，“绕过我这一回吧。我家里还有妻子、老母亲和小儿子！”
  军官一脚将他踢开，抽出佩刀：“再有逃跑者，立即处死！”随即利刀落下，尸首分离，弃尸荒郊野外。这就叫“枪打出头鸟”。
  那一地血，把张铁桨吓得脸色苍白，赶紧躲回马车里。尤其觉得好冷，好冷，得需要个小火炉。这就是异乡的风寒，身不由己。
  而孟家，照例是往日的平常。泰瑛珠向舟悟涯请教，而孟蝶则是一旁静静观看。尤其今天倍温柔，把对张清灵的念想，全部通过眼睛转移到泰瑛珠身上。
  不过泰瑛珠始终不是张清灵，不会突然窜出来吓唬他。一直专注和舟悟涯的较量之中，红着脸、流出汗，却始终无法取胜舟悟涯。
  到了晚间，泰瑛珠不准备履行早上约定的“共进晚餐”，她要走了。
  孟蝶却是不想让他走，早上的分别仍然心有所感，晚上泰瑛珠要是现在再走掉，这个孟家的院子太凄凉了。硬是要留她下来，起码住一晚，明早再走也好。
  泰瑛珠邹眉头，她向来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哪里轮得到孟蝶来管。只带上她那把黑白入道，随身换洗的衣服也不要了，直接往外走。
  还没出门，就被孟蝶双手拦贴着门拦住不让走，口里大声求着：“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
  “什么事？”
  “你先进去，我再和你说。”孟蝶怕她拒绝，又加上，“很快的，不会耽误你事。”
  这下泰瑛珠没有拒绝，算是对孟蝶这几天的照顾的感谢。两人进了厅堂，灯火明亮。孟蝶小心地拿出一张折叠的信纸，交给泰瑛珠。
  泰瑛珠没有接，一摆手把信纸和孟蝶的手推掉：“有什么事你直接说，磨磨蹭蹭。”
  “这张纸上就是我想说的事。”
  “你直接读出来，我有耳朵听着。”
  “这是我写给你的情书，我只想你自己看。”孟蝶轻声说着，小心翼翼地观察泰瑛珠脸色，倒是嘴角有些喜悦。
  “哈哈哈。”泰瑛珠大笑，“你还不死心啊？”
  这一笑，让孟蝶心灰意冷，又不甘心，“你先看看我的情书，没准会……”
  “我会什么，回心转意吗？不可能！”泰瑛珠再次严正声明，不给孟蝶任何机会。她被孟蝶缠很久了，是时候让他彻底死心了！已经站了起来，冷冷说，“我不可能喜欢你！”随即亮出手腕，在灯火下孟蝶看到那三个发钗扎伤的痕迹。
  泰瑛珠说道：“那晚，你把我的发钗找回来的时候。我承认，那时候你带给我片刻的愉悦，但是呀，我明白，我和你不同，我们不是一路人。所以，我拿那三只发钗扎伤手腕，严惩自己。”泰瑛珠说着，忍不住抬头仰望黑暗的老式民房的瓦片和梁柱。
  “你不会明白的，你趁早断了那些想法。”
  那番话说得孟蝶心里直打哆嗦，但还是不愿放弃，这封情书是他精心写好的，自觉得感动了他自己、也能感动时间所有顽石。
  “你先把这封信看了，之后我再不拦你！”孟蝶试着抓住最后的机会。
  “好！”泰瑛珠答应了，她要让孟蝶彻底死心，这回不说话了，要付出实际行动，“既然你信都写好了。那就再正式一些，你总得找个信差把信送到我手里吧。你亲自送，不觉得太委屈了吗？我可受不起你屈尊。”
  “啊？”孟蝶不明，这是什么理？
  “你去把舟悟涯喊来，让他当面把信交给我。”
  孟蝶只能把舟悟涯喊来。泰瑛珠又要他按规矩找来信封，还要在信封上工整写上收信人泰瑛珠的名字。这还不够，最后还得找来胶水把信封口黏上。
  忙活好一会，孟蝶那封包含所有希望的情书才交到舟悟涯手上，有些凉了。
  泰瑛珠很满意，当着孟蝶的面从舟悟涯那里接过信。然后晃给孟蝶看，“你看，我确实是收到了信。”随即拆开，也不忘了和孟蝶说，“你的信，我也是拿到了！”
  孟蝶点头，他那封信就在泰瑛珠手上，没一点差错，紧张地期待着。
  没想，泰瑛珠没打开折叠的信纸，而是直接撕碎了。一点点，全都塞回信封，然后交给舟悟涯，“我收到了，还回去！”
  孟蝶早是流了泪，伤心、羞愤、不甘全都挤在他那小胸脯里，团团转。舟悟涯左右为难，拿着信封不知怎么办。
  “还回去啊！”
  泰瑛珠已经站了起来，从舟悟涯那里抢回信封，亲自塞进孟蝶怀里。
  临走，俯身凑到孟蝶耳朵里，幽幽说道：“我不喜欢男人，我喜欢女人。”
  大步出门，再不回头。只留孟蝶一人独自伤悲，孟蝶又是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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