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更深露重，几家欢喜几家愁。
  心事重重的张芸，则一夜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天边刚露出了鱼肚白，张芸这才起了睡意，朦胧间，囫囵刚睡了一会儿，却听到外面鸣蝉声大作，吵得张芸睡了复醒。
  他揉揉双眼，见外面的阳光已经透过纱窗照了进来。
  鸣蝉依旧在树叶间歌唱，燕子也在篱笆墙上鸣啾啾。
  这是怎么啦，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连这伙扁毛的飞鸟和噪杂的飞虫，也要和他作对吗？
  张芸心内汹涌澎湃，双眉拧起，这一晚上的心里，本就不自在，更哪堪这般的闹腾，这觉，还让不让人睡了。
  便怒气冲冲地一骨碌爬了起来，推开房门，快步走到了院子里，随手捡起地板上的几块石头，就往篱笆墙边上的那棵大树顶扔了过去。
  不料，并没有扔中，那石块纷纷下坠，落到了院子里。
  有块小石子，滴溜溜地，不偏不倚，却落在了一只公鸡的身上。惊得它乱窜乱跳，“喔喔”的乱叫。其他的母鸡见了，也“咕咕咕”的边叫边乱跑，并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那群鸭子也“嘎嘎嘎”地叫着，晃动肥厚的翅膀，发出“扑哧、扑哧”的响声。引得外边的土狗也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便也“汪汪”的朝天长啸不已。
  一时间，鸡飞狗跳，上演家禽家兽欢唱和鸣的戏码。
  张芸愣在其中，心中愈发的悲凉。
  难道在他未来的日子里，将永久地与这样的生活相伴到老。
  当然，还有那即将入门的两个丑女。
  外头的和风，愈发的轻柔。
  而张芸的双眉，则拧的更紧了。
  不行，就算这是司命的安排，他也不能这样逆来顺受。哪怕要他背上负心薄幸的罪名，他也认了。
  何况，人常说，退一步、海阔天空。
  退一步，这对于自己，自然是件幸事。对于那位公孙莹，何曾不也是如此呢？自己及早抽身，也好过让她娶进门再中途见弃。
  想来想去，退亲的后果，于双方，都有利。
  于自己来说，当然更有利。这样想来，心内愈发的安宁。
  只是，老娘这关，又该怎么过呢？
  有时候，对付一个执拗的大妈，要板正她的思维。其难度，并不亚于开启一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
  俗话说，说人人到。
  只听得“咯吱”一声，张家大娘推开篱笆门，手提一篮子自家地里采摘的青菜，走了进来。
  见到一地鸡毛，满目疮痍的情形，心内的火苗，蹭蹭蹭地往上窜。
  因她以为，这是儿子心中不畅快，就拿着家中的牲畜出气。
  “芸儿，这一大早的，弄得鸡飞狗跳的，这又是何苦来？你看隔壁家的柳樵，大清早就砍柴去了，你也该找点事儿做了，免得在家拿这些鸡鸭鹅出气，它们又不碍着你什么？”
  张大娘见母亲将他和隔壁那些贩夫走卒的相提并论，心中老大不高兴。
  何况，就算是柳樵，他也有选择亲事的权利。
  他曾听到街坊四邻来家里和老娘闲唠嗑，都说这柳樵，仗着模样长的周正，临村有好几户人家的姑娘，情愿倒贴，也愿意和他成亲。他在其中挑了个合意的，来年的春天，他就要成亲了。
  唉，张芸再度重重叹了口气，就连一个樵夫，他都有选择的权利，为何他就没有了，想他张芸，色艺双绝，为何落到如此的田地。
  “娘，你怎么又来了？”
  然他娘一向是个务实的人，若非他每月能从侯府里支领几两例银，那么，在她的眼中，还不如柳樵那样踏实赚点家用，于她来说，儿子有个名正言顺的营生，方能让她心安。
  何况，她每日看儿子在家闲度日，心内就愈加的慌乱。
  毕竟，在她看来，就算儿子目前能在侯府支领财帛，可是，就算再有钱的豪门，也不可能年年拿着白花花的银子，倒贴养着一个闲人。
  “芸儿，你也别每天在家闲着，眼看就要娶媳妇了，听说那个丑姑，也会陪嫁过来的，娘听左邻右舍的人说，她们也是听隔壁村的贵妈说，都说那个丑姑，手脚极是勤快，一个可顶好几个人使唤。”
  “而且，娘看着，她其实也不丑，不过，长的不水灵，倒是真的，唉，要是公孙家的姑娘没有破相，那就圆乎了。等她们进了门，一家几口人，其乐融融的，这小日子，够多么的滋润。”
  他娘只管絮叨着，憧憬着她理想的画面。
  然她的这个圆乎的画面，却不是张芸心中想要的画面。
  他所想的，是华盖轻裘、仆佣成群，美人如玉的画面。
  他觉的，想要将理想的画面，转为现实。他所能依仗的，就是这身腹有文章气自华的姣好皮相，
  可是，这一切未来的希冀，都随着这门亲事而尘埃落定。
  尽管不了解自己儿子心中的画面，可是，她还是知道一点的，那就是，儿子显然嫌弃那家姑娘长的丑，于是，她劝慰儿子道：
  “芸儿，船到桥头自然直。昨天，我去贾半仙那里算了一卦，他说，公孙姑娘能旺夫，承他的吉言，指不定你哪天就发了，也未可知。”
  张芸自是不信，正要回嘴，忽然，脑门一亮，有了。
  先前以为，老娘是个实在人，若要改变她的想法，实在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可是，迷信，这分明是她的一大软肋，这贾半仙的话，她哪回不奉若神明、信之不疑。
  若从这里打开一个切口，那么，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可是，该怎么让她确信无疑呢，须知她这么个实在人，虽不精明，可是，要糊弄她，也绝非易事。
  “有人在家吗？这里可是张芸的家?”
  张大娘忙去开了门，见来人穿着竹布衣裳，那料子还是新的，只是却是仆人的款式，因看着眼生，正要发问。
  此时，张芸透过窗子往外瞧，认得来人是荣宁侯府里的仆人来贵，料想是裴元琦派来找他的，就赶忙走了出来。
  “原来是来贵，来者是客，你若不嫌我家中简陋，就进来略坐坐，喝口粗茶！”
  来贵见他家鸡飞狗跳的，又满是臭味儿，哪里肯进去，他只站在门口，说道：
  “不用了，张芸，小侯爷今早起来，就让我来找你，说他今天要在金牛湖边上的含香茶馆里吃茶赏花，叫你也过去，快点儿，别让小侯爷等急了，我的话传到了，就该回去了，今天为了给你传话，早饭也没得吃，肚子里正饿的咕咕叫呢！”
  张大娘听了他们谈话，知道来人是侯府的仆人，不敢怠慢，就说：
  “既然如此，这位小哥，若不嫌我家粗茶淡饭的，吃了早饭再走吧！”
  来贵见张芸家院子虽然不小，但里面盖的是土房，房顶上的瓦片都有些破损了，哪里看的上他家的饭菜。
  “不用了，大娘，您不必费心，我还有事，告辞了！”
  来贵说完，脚不点地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