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岁异常沉默，反倒是祁霁一反常态时不时说点什么。
  再加上踩着毛球的小蠢猫总是一下两下地蹭着手，周岁一晚上被腊月寒风吹过的心情终于回了点温。
  拉面的汤底是用猪骨熬制的，一勺下去暖心暖胃，撇开别的不说，周岁自认为这是回到莫亚星球以来她最满意的一顿。
  用完早饭同叔叔阿姨道别后，周岁二人在小饭馆不远处的绿荫中瞧见了一个人。
  凑近了，周岁才确认没有认错，她有些惊讶，“顾之？”
  祁霁也认出了在大树底下鬼鬼祟祟的青年。
  顾之先是瞧了一眼废弃的宇宙飞船，见那里没什么动静才从粗壮的有三人宽的大树后头出来。
  大夏天，他穿着一身黑色长袖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
  顾之攥着过长的衣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憨憨地笑了两声，他指着不远处的小凉亭，磕绊说道：“我、我们去那、里说、说吧。”
  周岁点点头。
  心想着，说话倒是流利了不少。
  一个多月不见，顾之已经从变异教导所出来了。
  据他自己所说脑中植入的芯片已经取出，身上被剥去的外皮科尔医院愿意免费替他治疗，还是宗航同意的，说是刚好给他们做一个新的研究，由此便免去了他的治疗费用。
  看起来也是进行治疗了一段时间，顾之撩起的手臂虽然还泛着红，但已经稍微能够看出人皮样儿。
  弯曲的腿骨以及被灌入药水的嗓子也在逐渐恢复健康。
  顾之还主动提起了墨谢，虽然面上有些伤感，但明显已经认清了事实。
  之前会替墨谢做那么多事情，除了对墨谢的感激之情外大部分还是因为脑中的芯片作用。
  “她没有、睡觉的地方，我、我就去了她最后、最后自杀的地方，希望、希望她下一次能做一个好、人。”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周岁问道。
  顾之有些不好意思，他结结巴巴的，“宗、宗院长说让我做他的、助手，每个、月给、给工资。”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时不时朝宇宙飞船那处望去，周岁二人不是瞎子全都看见了。
  刚才在树荫底下也是，躲在大树后头通过狭窄的窗户一直注意着老夫妇的动静，认真到祁霁和周岁接近了他都没有发觉。
  二人默不作声交换了一个眼神，祁霁垂垂眼，捏了捏自己的指心，他说：“你应该还没有吃早饭吧。面馆现在人不多，还有空位。”
  周岁也接了一句，“面馆的面挺不错的，要不你先去吃早饭？”
  顾之怔愣一下，这才回过神，着急摆摆手，“不、不是，我不饿，我不用、吃饭，不是，我今天早上、吃过了。”
  “是宗、院长，让我帮忙看看面馆的叔、叔阿姨、过得好不好，我不是、不是变态。”
  宗航？
  叔叔阿姨的孩子现在至少三十了，顾之和宗航的年龄哪个都对不上。
  周岁原以为是二人的孩子还在世上，让顾之过来帮忙看一下，可是都不太符合。
  周岁眯眼笑了笑，“不用紧张，不过你以后要是想看叔叔阿姨还是去店里面吃碗面比较好，你站在树后头万一让别的人看到了，是该怀疑你有什么目的，到时候再找来异能局就麻烦了。”
  “哦、哦，谢谢！我、会注意、的。”顾之弯起嘴角笑道。
  三人又唠了会儿，直到太阳烈到小亭子都无法阻挡热气，顾之现在需要多多在阴凉处休养，便和二人做了别快速拉起帽子打车回住所。
  “我知道这里好几年了，今天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祁霁注视着远去的黑色背影，淡淡说道。
  周岁抬起头侧看了他一眼，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周岁明白祁霁的意思，指的是有人“监视”废弃飞船的这一件事。
  没人会无缘无故盯上他们，除非是有什么目的。
  “会不会是叔叔阿姨的孩子还活着？对了，报告上好像没有说到他们的孩子怎么样了。”
  周岁潜意识中认为他们的孩子已经去世。
  黑影在铺天盖日的阳光的下逐渐消失，祁霁这才收回眼神。
  他望向了周岁，“记实录上记载的是当时做了实验之后当场死亡。”
  拧了拧眉头，周岁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宗航会找一个人来盯着废弃飞船。关键是根据祁霁所给的资料，吸血鬼族群三十年前也进行了一场实验，会和十年前的那次是同一个吗？
  “对了，你知道报告里说的实验指的是什么实验吗？”
  祁霁摇头，“包括记实录，当时的事情被遮盖的很彻底，所以具体是什么实验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死了好几个小孩。”
  同样也是小孩子，周岁的怀疑不免加深，她想着，难道会是因为吸血鬼里面实验的失败才动用deities开启新一轮的实验？
  见她面色有异，祁霁追问道：“怎么了？”
  “没事，”周岁回过神笑笑，“对了，傅水今天有和你联系吗？”
  提到傅水，祁霁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回道：“没有。”
  周岁沉默一瞬，抿了抿唇，“傅水的话也不一定全部可信，他也承认森镜里的故事是经过改编，可能重要部分就是被他删改了。而且他不是声称自己睡了一百多年吗？怎么又在你小时候那个时间段出现还参与了你长辈的恩怨。总而言之傅水这个人真的蛮奇怪的，你还是小心点为好。”
  其余的周岁也不好多说，毕竟是关于祁霁的家事。
  “恩，”祁霁顿了顿，补上一句，“我知道。”
  二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灰灰嚎了一句，祁霁意识到什么，突然往后退了一小步，有些不自然地按了按眉心。
  “你应该也一晚上没睡吧？”他望了眼烈日，“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不用了，”周岁笑道，“你不也一晚上没睡，我们俩人家一南一北的，来回得花不少时间，我自己回去就好。”
  说完转头抱着灰灰往前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挥挥手，“下周见。”
  祁霁眉目间浮起笑意，他点头道：“下周见。”
  直到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不见，他这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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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岁回家后先是回房间补了觉，一睁眼已经是夜幕。
  她醒来后盯着黑不溜秋的房间没有动弹，脑中过着这段时间以及昨夜灌入脑中记忆的细节。
  对于过去的事情她没有多少怀疑，周年还给她的记忆是正确的，当时的记忆瓶旁边有一个基因列，她记得那是她的没错，那玩意儿不能伪造。
  唯一令她生疑的是关于在被墨谢“撞”到之后在梦中所做出的记忆，也就是傅水当时说是他的那头鲨鱼吐出的记忆泡泡。
  周岁记得分毫不差。
  当时在梦里有五段记忆。
  第一段是她同周游、周年在院里玩耍；第二段是周父周母当着他们的面吵架，并且直言了实验目的；第三段是一个名为“诸神黄昏”的组织在开会；最后一段则是一场直播，周围全都是和她一样的人，而周游却是在这个时间点死亡的；最后一段则是一场实验。
  虽然梦里的每个记忆都能找到现实之中对应的部分，却总有部分不相同的地方。
  同周游周年玩耍时，二者的年龄完全对不上；周父周母也从未在他们面前多说什么实验，周母从来不多在他们面前多提这些事情；组织的名字也不是叫“诸神黄昏”，而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deities”；直播时她明明是同母亲许鸿凤一个仓库，梦里变成了一大群人挤着一个地方，最后周游还因为割肉给她而死；实验的场景也完全对不上号。
  最离谱的是梦中周父将周母的名字都叫错了，从许鸿凤变成了翠杜，可脸却又是他们的脸。
  周岁不太明白傅水伪造这个记忆的意义是什么。
  并且他是从何处知晓这些事情的，虽然同现实差了十万八千里，可基本上的地方却又能对得上号，反而更像是为了让她知道自己是伪造的一样。
  知道在组织内清楚当年那段事情并且还活着的，除了思和许亭山，也就只有黎洒。
  不对！
  周岁突然眼神亮了一亮，还有一个人，每个地方几乎都有他的身影，却又不是特别突出，可是仔细一想他却有可能是整个事情的幕后推手。
  ——斯尔墨。
  霎时，手机突然有了新的来电。
  周岁一看，居然是傅水。
  她默了默，过了几秒才接通电话。
  那头传来欠揍的声音，“hello，小丫头，我就猜到你醒了，怎么没有通电给我？”
  傅水尾音超上头一勾，活脱脱一个暧昧现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二者是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周岁按下窗帘，外头清冷的月色映在墙上。
  她笑了笑，有点冷淡的意味，“傅老师倒是挺关心我家里的事情，昨天问了，今天还要再关照一次。”
  傅水像是听不出她话里的揶揄，继续吊儿郎当，“怎么样，知道家里的事情了？”
  “知道了，不过和傅老师没有什么关系吧？我们还没有关系好到和你私底下说家长里短的地步。”
  周岁并不知道傅水想干什么。
  对面叹了口气，“小孩子还是要有点求知欲的好。行，既然你不想说，那我来替你问，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要伪造你的梦境，为什么会知道十年前的清道夫实验？”
  “抱歉，我还真不想知道。”说罢，周岁就打算挂了电话。
  果不其然，傅水那方有些急了，“行行行，我说，我说行了吧。”
  他喟叹一声，“女孩儿这样可不讨人喜欢。”
  “分人罢了，不对，应该是对人、对动物的态度当然不一样。”周岁出言讽刺道。
  “啧，我有翅膀，四舍五入也算一个动物吧？”
  “那要不你挂了电话去和动物交流？”
  “别呀！”傅水笑嘻嘻的，终于绕回到了正题。
  他的声音正了正，终于正经了不少，“怒是我的手下，当年清道夫的实验我确实是醒着。”
  果然，印证了周岁的猜测，十年前清道夫事件还有八年前里克王死亡事件，傅水并不是像他第一面见面所说躺在棺材里，而是在地面上蹦跶。
  “所以你……”周岁故意一顿，“斯尔墨是你吧。”
  傅水交叠的双腿正慢悠悠地晃着，倏地一顿，他用手支着脑袋闭目道：“不是，这么怪里怪气的名字怎么配得上我。”
  “哦，是吗？”周岁笑了笑，并不是很相信他的说法。
  “对啊，”傅水轻笑着，“要神明的名字才能够配得上我。”
  傅水吊儿郎当太久，周岁都差点忘了，通话那头的男人曾经的功绩。
  脑中极快闪过一个想法，周岁及时捕捉到了那个东西，她问道：“所以你是deities的一员？”
  deities即为神灵。
  傅水哑然失笑，他蓦然睁开眼坐直了身体，一手搭着他的棺材用手指轻轻敲着边缘。
  “小丫头，你倒是挺有趣。词义不是这么理解的，这是组织名，我指的是每个人的名讳。”
  周岁没心思和他绕弯子，“所以你是谁，当时是在哪里？”
  “诶，昨天是谁说的不需要让我来告知她这些东西，”傅水突然沉了沉声线，哑声出口，仿佛是贴着周岁的耳朵在说话，“今天怎么这么主动？嗯？”
  周岁扔开手机，开了投声，嘲讽道：“大爷，您是不是躺在棺材里头看了太多的霸道总裁小说了？”
  傅水“唔”了一声，“很受用不是吗？”
  变远的声音，他自然是听到了。
  “我是怕雷死自己，”周岁扯了扯嘴角，“有事说事，别一到关键点就绕开话题，挺没意思的。”
  “好好好，”傅水连声应道，“当时的情报全都是怒带给我的，我虽然在外头待着，但是出了一点问题不能见光，清道夫事件从头到尾我只是知晓没有任何参与。”
  “你没有指使怒做什么？”周岁怀疑道。
  毕竟太过巧合，她同祁霁过往的故事中全都出现了傅水，却又同时担着一个旁观者的名义，对于傅水的作风来说，太奇怪。
  “我倒是想做什么，毕竟狗咬狗还是挺有意思的，再添一把火应该就能拿个宇宙最高电影奖了吧”
  傅水想到普通人类同异能者不断内斗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你的意思是你没做？”
  “对啊，要是我出手了，你认为现在还会这么太平？星球联盟会的那群人恨不得吸血鬼彻底消失，就像他们部分人希望异能者消失一样。我那个时候没有能力保护吸血鬼族群，贸然出手只能带来灾祸，所以就旁观喽，不过旁观挺好的，看到最后两败俱伤，我看戏倒是挺开心的。”
  原则上周岁是不相信的。
  傅水要是真的当时在旁观，他现在是在干嘛？吃饱了撑着来找她唠家常，还是宇宙级的。
  可他都这样说了，再在这个问题追问下去也没有结果。
  “所以说你伪造了一份假的记忆给我就是为了让我发现这个是假的然后来找你？”
  周岁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一个类同招财猫的小人儿，正在不断挥手，兴奋的满口叫着“来找我我有秘密来找我我有秘密”。
  “对，不过我等了这么久，你也太没有好奇心了，所以我就主动找你喽。”
  “是吗？”周岁低低问了一句。
  傅水正想接着调笑，却冷不丁听到对面问道：“你和deities什么关系，或者说……”
  周岁顿了顿，低声说：“或者说你和黎洒有什么关系？”
  声音贴着一股冷意，没有面对面，傅水也是听出来了。
  他眯眯眼，失笑道：“差点忘了，你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土生土长的莫亚星球人，而不是巴鹤星球居民。”
  傅水知道言啾，知道她的记忆是被保留在罐子中，甚至掐准了昨夜周年会把事情近乎毫无保留的告诉她。这证明傅水同现有的deities有联系，可在昨夜周年丝毫没有提到傅水这个人，就连一丝一毫都没有。
  ——周年并不知道这个人。
  周年现在接替了周有成“喜”的位置，能不被周年知道，还能知道deities的消息，那只有一种可能。
  傅水和黎洒认识。
  “你和黎洒什么关系？”周岁重复了一遍问题。
  傅水低声笑了笑，“合作关系，只有我和黎洒知道。”
  他尾音轻提，“现在，你是第三个，可要保守好秘密哦。”
  “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能有什么目的，觉得好玩而已。”
  “傅老师，你觉得我相信吗？”周岁失笑，“只为了一个好玩儿来精心布局？”
  甚至这个局从周岁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你不是神经病，我也不是傻瓜，别拿这种话来搪塞我。”
  傅水眸色一沉，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倚靠着黑红色的棺材，声音中透着冷漠，“行，不就是实话吗。我想看你们狗咬狗，毕竟当年的‘血钟’事件害惨了吸血鬼，我现在在后头添把柴火没什么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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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