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惊变
作者:饮尽乞峰雪      更新:2021-03-24 01:23      字数:3607
  “呜!”
  临近傍晚时分,码头上又吹起了号子。
  “来船啦!来船啦!”
  劳力们吃饱喝足,纷纷站起来伸着懒腰望向河面.水天相接处,一只只船舶鱼跃而出,这一眼望去少说也有二十来艘,看吃水都挺深的。最近这段日子过往船只变少了,活儿自然也少了,更何况这一时段,本就少有运船再过来.如今见到这么一支大船队,大家伙一边兴奋地吆喝着,一边快速涌向码头上。
  这么大的活,自然要费一番功夫.刘力估摸着商船靠岸时候的导向,把手下兄弟划分成几队,每隔一地段安排一队.为了提高效率,他又问厨子那里借来十几辆板车,还特意吩咐孙侯去陪着盘查的都伯.这小子机灵,整个白马的曹营上下关系都混的熟络,这么多货船,若是正经验查起来,还不得忙活到半夜。
  把这些事都安排好后,船队也正在陆陆续续靠岸。这个点儿,渡口还留着的停船岸口不足三十丈,较别的渡口也算很多,对这支船队而言却显少了,只能一排挨着一排,层层叠叠地把船只拴在一块儿靠拢。这会儿,船夫们忙着在船与船之间栓紧绳索、铺设船板。
  这些商船与平日里的还略有不同,数个船舱相连,几乎覆盖了大半的船身,也不知里面装得什么稀罕货物。刘力心里嘀咕着,已先一步跃上最近的一艘,按照惯例,他要先掂量掂量这些货的价值,好同商贾谈价钱。然而还未靠近船舱,已被人拦住。
  “你谁呀,谁让你上船了,有没有规矩?”
  看刘力的打扮,既非兵卒,也非船夫,一个貌似船老大的精壮汉子,大声喝住,同时又有三人一起围拢过来。
  “哥几个,见怪见怪,”刘力露出憨实的笑容,这一年多来,刘力也算是半个生意人了,自然懂得拿捏人情世故,遂讨好道:“这渡口上货卸货的活,都是兄弟我负责的。这不,想找你们东家商量点事儿,顺便看看货。几位大哥行个方便,等会儿下了船,小弟做东,好酒好食管够!”
  船老大盯着刘力看了会儿,忽而笑道:“哈哈哈,兄弟客气了。这趟货甚是精贵,由不得半点闪失,适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万望见谅。东家现正在后舱里盘货,来来来,我这就带你过去。”
  说完,不容刘力多想,船老大便和手下一起拥着刘力来到船后舱。
  舱门打开,里面有些昏暗,刘力才迈进几步,正打算先向里头的人打声招呼,腰间猛地传来一道巨大推力。暗呼不妙,没来得及多想,千锤百炼的身体已作出最近回应。只见刘力前脚一滑,双腿撑开,沉腰下马,一气呵成,竟将推劲硬生生止住。旋即回马反扫,单臂化作一杆铁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身后呼啸而去。
  “嘣!”
  未曾料到区区一个干苦力的,竟有这般本领,船老大防备不及,一击铁拳正中他的下巴。拳上裹挟着气劲侵入心脉,当即便将他震的昏死过去。
  刘力顺势转过身来,却见另外三名船夫面无表情,丝毫不关心那船老大的死活。三人迅速从腰后抽出短刀,一字排开,堵在舱门口。
  “见鬼!”
  刘力暗骂一声,看这三人的架势与散发出来的杀气,他哪里还不知道是遇上了硬茬子。此时也顾不得思考个中缘由,先冲出去,活命再说。
  于是心下一横,使出看家本领。见他深吸一口气,“嚇”地大吼一声,面色顿时鼓胀通红,气息如蚯蚓般在全身上下游走,霎间两只臂膀好似漆铜镶金,耀眼夺目,这正是当年张角旗下黄巾力士的最大特征。原来刘力幼年逃难时,幸然从一具尸体上捡到张角昔日内授门徒之《阙天灵诀》的画本残页,从中窥得黄巾士变化的一二法门,便已让他受益匪浅,出人头地。
  此时刘力施展全力,双臂抡作双锤,毫不犹豫地迎上冰冷的刀光。
  “乒!乒!乒!”
  刀锋狠狠地劈在手臂上,仿佛劈的是花岗岩,火花四溅,竟只留下三道浅浅白痕,再难寸进。不待敌人惊诧,刘力右锤挡下攻击,左锤横扫千军。这金刚臂不仅坚不可摧,更是力透千钧,才一击中胸腹,面前三人便口喷鲜血,倒飞数丈,不知生死。
  这阙天灵诀委实厉害。想当年,张角麾下三千六百黄巾士,以皇甫嵩、卢植之大能,也唯有苦苦对峙,勉强止住颓势。若非张角猝然间身陨道消,黄巾力士几乎一夜之间丧失殆尽,这天下绝非现在这个局面,而这套法门也随之烟消云散。
  然而此法对身体消耗之大,也远非常人所能承受。刘力自学残本,未得真经要领,以他现下的功力,最多也就能撑数十息的功夫,便会力竭而止。若是遇上气劲外放的高手,也很难顶上大用。
  刘力来不及多喘一口气,卸下法术,冲出舱门。谁知,才一出门,就好似换了一个世界,舱外已然变天。码头上到处是火光、厮杀声、救命声,乱成一锅粥。再看那些商船上,遮天蔽日的弩箭从船头射向岸上。其下,数不尽的士卒手持坚矛利剑,正从各个舱内涌出,越过船板,冲上码头。片刻间,鲜血仿佛充斥了整个天地。
  战争的齿轮就在这不经意之间转动了,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刘力来回焦急地转动目光,脑袋里始终空空荡荡,身体不断颤抖起来,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他虽说是个老兵,但在这一刻,完全无法抑制住内心的焦躁不安。
  然而,敌人哪会给他时间调整心情。又一队士卒从后面的船上经过,见到刘力,从中分出五人留下,不由分说,抬起劲弩,扳动机括。
  “嗖!嗖!嗖!”
  强弩之威,就连铁甲也能穿透,何况血肉之躯。幸好刘力见到敌兵的瞬间,即刻做出反应,一大步助跑,直接跃身下水,弩箭紧随其后,与刘力擦身而过。敌兵靠到船边向下一看,河中未见人影,只有一漂血水,便不再理睬,匆匆离去。
  “噗通!”
  水中涌起一团浪花,刘力憋了半天,重新浮出水面。刚才那几箭,在他背上绽开一道伤口。他感到背部传来一阵阵火辣的刺痛,想必口子不会小到哪里去,所幸未伤到要害,不影响行动。
  刘力强忍着疼痛游到岸边,他对码头熟悉,自然不会傻乎乎地直接在泊船点上岸,而是从水里绕到码头东面百余丈远的垃圾场。码头上平日里有破败物件、损伤货物什么的,大多堆积在此,每隔半月,便有专门船只过来集中运走处置,因此那里也设了一个小渡口。此处定然不会受到敌兵关注,正好方便刘力栖身。
  垃圾场唯一的建筑是一座小屋,原本的看守也已逃跑,屋内空无一人。刘力从旮旯里找到一袋喝了一半的酒,翻出褥子,撕下几条,用酒浸湿,靠着手摸在背上定位伤口,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包扎完毕。
  此时,从屋内向西面望去,夕阳余辉映下,码头上的曹兵已渐渐失去了抵抗,七零八散的人群由内向外四处逃窜。袁军分成三股,一股清理码头残余,一股在他们身后趁胜追击,另外的则分别从两翼包抄过去,码头上另有数十骑士,也已上马准备出击。刘力忽然明白过来,袁军这是打算一网打尽,不留一个活口。白马城距离这儿仅有十余里地,此刻对这群逃跑的人而言,却如同天堑一般。
  刘力不忍再看,转回过来,紧紧靠在墙上。他仿佛感受不到背伤贴在墙上的疼痛感,放任身体逐渐滑落,最后蹲在地上,颤抖的双手紧紧捂住脑袋,连肩膀也跟着颤抖起来。那群逃命的人里,有多少与他一起打拼生活的好兄弟,有多少鲜活的生命终将凋谢?此时此刻,是九死一生当英雄,还是独自苟活作小人,命运的选择总是如此操蛋。
  “咣当!”
  门被重重撞开,又反弹闭拢,屋内再次空无一人。
  “降者免死!”
  颜良一拉缰绳,遏住马势,轻松肆意地收回爱刀。他鹫目鹰鼻,独自横在溃逃的人群面前,一名曹军小校斗胆冲过来,业已躺在马下,身首异处。临行前,袁绍曾多番嘱咐,此战务必全歼,不得走漏半点消息,以免白马城有所防备。为此,颜良特意准备了一支骑兵,正好派上用途。此刻,逃窜的人群被骑兵正面所阻,稍一停滞,后方与两侧便有袁军尾随而至,即将形成四面合围之势,情势万分危机。
  颜良蔑视着眼前这些残兵败将,左右三四百来号人,大半曹兵,中间混杂着民夫,一个个灰头土脸,失魂落魄。将乃兵之胆,这渡口的曹军军侯早已被他斩落,没了主事的人,还能再扑腾几下?
  “降者免死!”
  颜良见状,又大吼一声,如雷音灌耳,随即领着身后一纵骑士向人群缓步压进。众人皆胆颤心惊,被迫向后退却。
  颜良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此番突袭,受运船条件所限,除去操船的兵卒,他仅带了一千部曲,都是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兵。此时能来截杀的,也不过五百之数,而面前的逃者尚且有三四百人,真要是拼了命地抵抗,少不得要折损些许人马。若是能不战而胜,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然而,有人却不让他如愿以偿。
  “沓沓沓!”
  右侧蓦然传出一阵喧嚣吵闹,随后又是一阵急促猛烈的脚步声,混着杂草的哀鸣。颜良在眼角深处捕捉到一道人影,手提一柄单刀,身上并无胄甲,只穿着单薄的粗衣,还绑了一圈布条。此时,来人除了刘力,还有谁?他出其不意地跃过袁军西侧兵线,正气势汹汹地向颜良扑来,片刻间,已侵入颜良身前三丈内。
  “好胆!”
  见又来一个不知死活的无名之辈,颜良气极反笑。他自跟随袁绍以来,经历大小战事百余场,难逢敌手,一向自视甚高。当年吕布暂居袁绍帐下时,他正巧在外征战,未能与其一较高下,引为平生所憾。今日他亲自出马,迟迟未能慑降眼前这些乌合之众,接二连三遭遇挑衅,已是火冒三丈。见到来人,也不避也不挡,心头怒火灌注刀上,向着虚空连崩三刀。一时之间,夕阳好似重新变回正午的炽日,一条炎龙呼啸着从当空席卷而下,还未及身,便将刘力烤得汗流浃背,竟连凝结的血块也化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