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醒悟
作者:
饮尽乞峰雪 更新:2021-03-24 01:24 字数:3103
见自己过于实诚的话,令沮授一度语噎,袁买连忙又说道:“一时语快,先生见谅。若真让我面对千军万马,却也奈何不得。何况作过多无谓杀戮,有违天和,上阵杀敌,实非我愿。”
袁买的这一番话,道出了他反复纠结的真实缘由。他已经生活在这世间足足有二十年,看到过太多生离死别,就连他自己手上也沾染过无数鲜血,称得上杀人如麻。可是他依然坚持自己的底线,每一次出手,他都尽量控制力道,若非大奸大恶之徒,抑或生死攸关之际,他绝不会置人于死地。
这般想法,若传了出去,恐怕世人会讥笑他心慈手软妇人之仁,又或许会被不明真相者称为假仁假义,但袁买丝毫不在乎。
一个人意图攀登绝顶高峰,又怎会在乎途中的风光景致?
孤独之人,从来便会真正在乎外人的看法,前世已不在乎,这一世更是如此。
袁买很快收住发散的心思,恢复平静面色,听沮授正说道:“那还有一途,于深夜中,攀缘几十丈高墙,暗中开启城门,放大军入城,公子可否做到?”
“若能行得通,则白马城池即日可破。”
听沮授这一提,袁买心下大为意动。这一时代军事科技相对落后,最令人头痛的便是攻城战。若城防坚固,粮草充足,兵马齐备,万众一心,纵然围城两三个月,也难以攻破。绝大多数破城之法,皆依赖城内人心浮动,里应外合,或配合特定的地形特点。
不然,光是城头鏖战,便能在几个时辰之间,吞噬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堪称绞肉机。相比之下,即便在平原之上酣战一昼夜,也很少会能见如此巨大的伤亡。
袁买在沮授的注视下仔细思考这一可能性,他把邺城、黎阳、许都、沛县以及其它所有他曾去过的城池拿来比较,反复衡量后,仍发现行不通。
“实不相瞒,我若全力纵身跳跃,借城墙之力,勉强有一二十丈。可慢说如许都邺城这样的坚城,便是眼前这座白马城,但凡与黎阳相差不远,恐怕少说也有二十余丈,着实力有不逮。”
尽管很不情愿,袁买也老老实实只好承认自己能力有限,可他依然不甘心,苦思冥想,似乎还想试图找到破解之法。
沮授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说道:“这白马城,虽比不得黎阳庞大,但也绝非寻常城池可比。那东郡太守刘延,乃是谨慎小心之人,早早便将粮草、擂石、箭矢等物资囤积充足,又果断撤回各处守兵,收缩城内死守。我军连番强攻,仍不得其法,为避免伤亡过重,只好暂且偃旗息鼓,围而不攻,每日出营挑衅几番。”
“纵然公子能登上城楼,可若要开启城门,也非容易之事。此法仅能作为奇袭之计,须天时地利配合,偶然为之,或有妙用,却绝非正道。”
沮授的话,让袁买不得不放弃了思考,他忽然回过神,看着沮授,笑道:“先生是否已有可行之法?
“我正有一建议,可谓恰逢其会。”
沮授之言,令袁买莫名其妙,不禁露出狐疑之色,但他仍按住性子,不急于发问,只听沮授继续说道:“今日早些时辰,我得到一份准确消息,曹操已亲自统领精锐步骑一万五千,前来支援。而他们第一站的目的地,却是延津。”
“延津?”
袁买对这一地点有些印象,正是距白马津西侧百余里的另一处渡口。
曹操不来白马救援,反倒去延津,究竟有何用意?袁买略微不解,但他更为不解的是,曹操只带了远不足两万人马,便敢来挑战袁军四五万之众。
“正是,曹操此举,正合围魏救赵、声东击西之意。”
沮授的声音磁性温雅,语速不疾不徐,如一副泼墨山水画卷缓缓展开。
“曹操帐下多有能人,郭嘉荀攸皆才智过人,提出此策,不足为奇。此时用兵,正好击中我军要害,令我不得不分兵阻拦。”
“若我分兵,恐其奇兵来援,里外夹击,解救围城之困;若不分兵,恐其将计就计,渡河袭击后方,令我首尾不能相顾。”
“那,那该如何是好?”
袁买听得大惊,他的心情随着沮授的分析,起起伏伏,在沮授面前,他好不掩饰自己在军事方面的无知。
“公子莫慌,”沮授轻捋胡须,胸有成竹地笑道,“此计虽深谙阳谋正道,但敌寡我众、敌弱我强之形势,并未因此有丝毫改变。我军只须按部就班,分兵压制延津,待曹军偷袭白马,后军就地防御,前军迅速返回,则前后夹击之下,曹操必败无疑。”
“先生说起此事,莫非有需要用到我之处?”
袁买灵机一动问道。
“公子果然机敏,”沮授讲的有些口干舌燥,举起茶碗润润喉,又接着说道:“按照这条策略,此战关键便是对于时机把握。曹操必然要瞄准我军分兵之机,尽早赶到白马结束战斗,而我则要在曹操出兵偷袭之时,立刻回师夹击。”
“这便需要撒出探马,及时带回准确消息。此战欲胜,全凭情报之功。公子,可有兴趣?”
“先生,此事请务必交给我!”
袁买何止有兴趣,简直心花怒发,喜不胜收。
沮授一席话,令袁买茅塞顿开,顿时豁然开朗。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先前将思路收窄了,正应了“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之语。个人的武艺,确实在正面战场上并无甚多作用,却可以放在获取情报一途,甚至可行暗中破坏之事,比如烧毁曹军粮草辎重,拦截军情传递,等等。
如此,既无须造杀孽,又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自身长处,协助袁军获胜。以他的武艺,想要做到这些事情,决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挡。
想到此处,袁买已略显迫不及待,忙问道:“想必军情紧急,我该何时出发?”
“公子稍安勿躁,”沮授以手虚按,示意他不必着急,“此事我已与郭司马商量好了,斥候也并非公子一人,尚须将诸事准备妥当才可。公子可先行休整,我这里有一份附近地图,公子拿去参详一番。待明日卯时,公子自来营内报道,届时我再行详细布置。”
既然沮授已有安排,袁买便不在多言。他向沮授别过一礼,喊上喝的半醉不醉、恋恋不舍的刘力,一同向帐外走去。
走到帐门口,袁买想起与颜良和解一事,不知是否该说与沮授,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正犹豫间,听得沮授在背后问道:“公子可还有心事,但说无妨?”
“先生可了解颜良将军为人?”
袁买转过身,轻声问起。对于颜良,他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河北四柱也仅见过张郃一人。若能了解颜良的脾气性格,自然能更有利于化解恩怨。原本凭着袁谭的信笺,他打算直接询问郭图,但适才见到郭图,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妥,便想求教沮授。
见袁买突然提及颜良,沮授眼中略显诧异,但他并未刨根问底,稍作思考,详实评价道:“颜将军勇冠三军,开疆拓土立下赫赫战功,深受主公喜爱。故而积威过甚,眼高于顶,刚愎自用,只恐刚过易折。然则其本性不坏,城府不深,公子若有何事须与他商量,切莫出言相激,忍一忍,只待好言软语相劝。实在行不通,来找我便是。”
“先生教诲,在下记住了。”
袁买又谢过一礼,然后带着刘力,乘马离开沮授大营,去往郭图大营。
进入军营内,此地与沮授之处截然不同,人声鼎沸,袁买一路走过,两侧时不时有士卒聚在一起操练,又或是将一捆捆箭矢运送出去。
经卫兵通报后,袁买进入郭图帐内。
只见郭图正俯身案几之上,仔细盘查地图,听到脚步声,也不做任何反应,好像终于将要事琢磨透了,才意犹未尽地抬起身,望向门口。
袁买让刘力留在帐外,也不出言提醒,静静地等待着,直到郭图将目光移向自己,微微作揖道:“见过公则先生,袁买这番打搅了。”
郭图仿佛才发现袁买的到来,吃了一惊,连忙回礼,面露歉意道:“未知公子到来,有失远迎。”
遂邀请袁买入席对坐,试探着问道:“公子找我,所谓何事?”
“大兄托我将此信,交付先生,还望先生多多照顾。”
袁买将袁谭所写信笺从囊中取出,未见任何动作,只手腕随意一摆,竹笺如轻鸿一般,不偏不倚,悄然落至郭图案上。
见到这般深不可测的手段,绕以郭图之城府,也被震惊的面色微微变化。但他毕竟老成,很快恢复原样,若无其事地阅起信笺。
明明只有一小段话,郭图却津津有味地看了半天,仍未结束,如同坐在岸边垂钓的渔翁,与河中的鱼儿比较谁的耐心更好。
然而要比耐心的话,袁买自忖不会输过任何人,他干脆闭上双眼,放空心思,凝神冥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