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功败垂成
作者:饮尽乞峰雪      更新:2021-03-24 01:24      字数:3383
  眼见曹操近在咫尺,颜良端的是又喜又惊,大喝一声,匹马驰去。
  喜的是,此战若能取下曹操首级,纵然一万人马尽数灭亡,也是天大的胜利。故而,颜良才会选择如此激进冒险的方式,不仅是由于形势危急、险中求胜,更缘于他心中对无上荣耀的追逐。无怪颜良残酷无情,一将功臣万古枯,自古以来皆如是。
  惊的则是,情势对他极不乐观,几近悬崖边缘。曹操本阵亲兵虽不甚多,但个个骁勇异常、马术了得,颜良手下千余骑士舍生忘死地冲锋,大半都被截杀在外头,好似浪花打在了岩石上。其余勉强跟着颜良冲入阵中,为其左护右挡,又消耗许多性命,如今皆陷入混战当中,还能跟在他身后的,竟无一人。
  但更要命的是,天气急转直下,前一刻抬头尚且有些刺眼,这一时已天昏地暗、沙暴乱舞,慢说阳光,便是十丈开外,也看得不甚清楚。
  颜貌似鲁莽,却绝非不识时务,若换作其它时候,他二话不说,拨马便走。然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莫说他自个儿想不想走、走不走得脱,但说他这一走,上万人马溃败在即,还有何面目再见袁绍。
  短短几个呼吸间,颜良心头转过无数思量,已飞至曹操跟前。风沙中,他只瞥了曹操一眼,锁定方位,便又大喝一声,双腿紧紧夹住马腹,漆黑的长刀高高架于脑后,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身前。
  这一刀下去,看似威猛,实则留足了后劲。曹操身侧,岂会无人保护?
  果然,只听得一声咆哮,似猛虎下山,沙影中忽然闪过一道精光,一柄双刃刀随声而至,厚重如山架在颜良刀前。
  颜良只觉手中兵刃顿时传来一股股刚猛劲力,连手掌都被震的微微发颤,似有松开的迹象。幸好他早有防备,吸气沉腰,化开劲力,双手紧握,旋即长刀一转一带,将对手汹涌的来势向左侧引开。
  而后,身下战马心有灵犀,原地猛一提速,倏忽跃至来将左侧。颜良已将子午逐日刀重新搭在弦上,此时更借马力优势,反手又横出迅疾一刀,无声无息间,抹向敌将脖颈。
  只一个回合的交手,颜良便取得上风,果然名不虚传。
  许褚心中大为鄂然,他虽马上功夫稍逊颜良,但祖传的三板斧委实厉害,便是袁买也不敢轻易接下。怎料久在曹操身侧,疏于战阵,一时不察,竟被老道的颜良识破变化,抢占了先机。
  可他也不是吃素的,面对破风而至眼前的漆黑长刀,丝毫不惧,魁梧的身躯更是避也不避,从容收回重心,倒持双刃刀,间不容发挡下颈间的刀锋。
  这还不算完,刀柄黏住颜良刀锋的一瞬间,许褚顶住叠浪般的劲力,骤然发力,刀尖一抖,化作无形幻影,向颜良胸腹刺去。
  刀尖所在之处,竟发出一道音爆,将周围风沙统统炸开。整个战场的喧嚣声都彻底被撕开,连空气都好像变成了一潭湖水,扬起阵阵肉眼可见的涟漪。
  瞧这一刀的威势,即便不能真正刺中,哪怕擦边擦肩,也决计承受不了,颜良也不能例外。
  然而,许褚快,颜良更快。
  他早就备下了方略,又猜中许褚心情,又岂会与他过多纠缠。许褚以为第二刀是真正的杀招,其实也不过是障眼法。
  兵器交错之时,劲力对抗之际,颜良已立刻察觉到许褚发劲变化与战法意图。十几年来,大大小小上百场厮杀,颜良经验之丰富、手段之老辣,绝非许褚可以望其项背,
  他没有做出任何多余动作,刀锋顺势沿着许褚的刀柄向外抹过,随即干净利落地用刀背一点。
  只一点,力道也不甚大,动作更是隐蔽,却刚好选在许褚发力的瞬间,打破整体的平衡。
  许褚已尽全力,毫无保留,眼睁睁看着刺出去的刀势,被这轻巧的一点引得偏了毫厘之距,心如死灰。
  颜良做完这些,顺势收刀回身,径直驱马继续向前。一根汗毛不多一根汗毛不少,双刃刀的刀尖恰好从他背后掠过。
  他虽有机会重创许褚,但必然会耽误时机,说不定还会遭受临死反扑,着实没有必要。眼下不足五丈之距离,在颜良心中,再没有比曹操更重要的了。
  见许褚也无法挡住颜良,曹操不复从容姿态,扭头就走。座下爪黄飞电无愧盖世名马,四蹄张弛几度,扬起无数沙尘,转眼间便没入沙影中。
  偌大的功劳唾手可得,颜良哪里肯罢休,也顾不得计较往后如何,强行提起马力,紧追其后。
  二人二马,一前一后,在茫茫风沙中来回穿梭。
  颜良颠簸在马背上,漆黑的长刀拖于身后,尽管视野受限,仍瞪大双眼,目光牢牢锁住前方身影,一眨也不眨。
  身前身侧时不时便有敌骑杀出,想要拦住他的去路,颜良看也不看,稍一变换马速避开冲撞,然后随手掠出几刀,只传出“唰唰”几声,鲜血穿过沙帘,伴随着东西落下的声音,一同洒落大地。
  不消片刻,颜良已渐渐追上曹操。
  按说颜良所骑不过中上之资,以爪黄飞电之速,绝无被追上的可能,奈何曹操骑术不精,更兼风沙困扰,这一来一去,反倒落了下风。
  三丈!
  二丈!
  一丈!
  真的近在眼前了,绛红镶金的大袍在风中飞扬,好像胜利就在向他招手,甚至连曹操急促慌乱的呼吸声,颜良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鏖战许久,又一直盯着曹操背心,颜良也有些疲乏。他使劲搅拌出一大口唾沫,含在干燥的嘴里,湿润一息,便迅速吞咽下去,终于稍稍安定心神。
  旋即心下一狠,座下快马再次提力,不要命地向前蹿出,硬生生又缩短了半丈多的距离,还在不断缩近。
  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颜良身体忽然前倾,整个伏在马背上,仿佛在风沙中隐去了身形,子午逐日刀紧紧贴在马腹一侧。
  他又将坐骑从曹操左后方偏移至右后方,待曹操再次回头时,诧异地发现身后竟已无一人。
  这时,颜良正好从他右侧赶上,身形乍现,提刀便斩,一道漆黑的闪电拔地而起,如同拱桥一般裂开漫天飞沙,直击曹操后心。
  这一刀,注入颜良几十年苦练的心血,更饱含着他壮志凌云的心意,若非缺少了阳力加持,单凭刀锋上迸射出的气劲,便足以要了曹操性命。
  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只听得一声龙吟从不附近传来,忽远忽近,不可捉摸,分明只发出短促的一声,又仿佛给人一种足足嘶鸣了整整一昼夜的感觉。
  倏然间,一道赤红的光芒后发先至,直插曹操与颜良中间。清风拂过,尘埃落尽,一杆偃月刀已闻闻架在颜良刀口,教他动弹不得。
  颜良刚一受挫,曹操便趁机撇开了距离。
  见良机尽丧,颜良恼羞成怒,弃开曹操,恶视来将。
  只见这人身材高大,着深青袍甲,长须及胸,丹凤细眼,一张不威自怒的脸庞,此时已涨的通红如枣。除却关羽,还能为谁?
  二人皆是当世顶尖高手,才一交锋,便知大概。长刀架在一起,相互间已卯足劲力,一时皆不敢轻易撤离。不然一旦气势落入下风,招数失了先机,必会遭受对手狂风暴雨般的压制,岂能轻易逆转的了?
  尽管如此,形势对颜良更为艰难。
  古语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颜良屡屡受挫,再无击杀曹操的可能,气势便跌落几分,心情也因此受到影响,原本坚不可摧的意志,渐渐产生了裂纹,身上受的一些损伤,也隐隐发作。
  何况他深陷敌阵,唯有快走快打,哪里容得僵持不下。倘若呆的久了,指不定何时从身后又冲出几人,便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有死路一条。
  顾念的东西一多,心已乱了,颜良便横生退意。
  他先假意收劲,虚晃一招,待引得关羽企图发力,便抢先发出整劲,将青龙偃月刀震开数尺。
  借得这一空隙,颜良背转身体,反手便是一刀,带起一道风压,旋至关羽面前。而后,管也不管,快马加鞭,直径投向远处。
  猝不及防之下,关羽却毫不慌乱,依旧面无表情地眯起眼,一边望着颜良离去的背影,一边不急不躁地揽刀挡下这仓促的一击。
  他轻嗤一声,缓缓拽动缰绳。赤兔胭脂兽应声飞出,如红日碾过尘沙。
  关羽这般稳如泰山,自然有他的底气所在。
  此时此刻,他似乎已能感受到当年吕布在虎牢关外万夫莫开的豪情壮志,神兵利器在手,绝世神马入胯,天下间还有何人可敌?
  慢说颜良已成樯橹之末、惊弓之鸟,便是完好无损的巅峰状态,又有何惧哉?
  纵是袁买在此,又有何惧哉?
  关羽越如此想,气势越发旺盛,脸庞越发通红,赤兔马也越追越快,真如苍鹰捉兔一般,眨眼间就赶上了颜良。
  关羽素来心高气傲,怎会作那等偷袭行径,奔至颜良身侧,大喝一声,好教他知晓。
  颜良闻声回头,方才知晓关羽竟轻易追赶上来,心中大乱,又认出他座下的赤兔宝马,更是心惊胆寒。颜良心急如焚,意乱入风,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慢说他的坐骑几番爆发马力,早已疲惫不堪,便是体力充沛,又如何能跑得脱赤兔?
  这一犹豫间,关羽却不会再给他丝毫机会,青龙偃月刀一徐一疾,须臾间已划破苍穹,划出一条青龙幻影,连天地间的沙暴都被震慑的停顿了一息。
  一息过后,血溅三丈,颜良跌落马下,死不瞑目。
  天地间,又继续翻卷起无穷无尽的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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