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女字阁里觅知音
作者:空谈玄远      更新:2021-03-24 13:46      字数:4094
  伯牙与子期,高山带清溪;粉黛饰白面,不识女人心。
  紫陌春光好,高楼醉管弦;人生能几何,不乐徒枉然。
  京都洛阳,春色怡人,伊水畔绿柳斜插;造化神秀,洛水汀草鹦争树。天色未瞑,皇城左边的洛阳大市开始萌发生机,有卖鲜果、有卖首饰、有卖木柴、以及卖猎物等在街上开始吆喝,逐渐放明洛阳开始变得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起来。而此时明月楼也不闲着,只见婢女端盘叠碗,插花摆器,小厮扛桌提货,忙得亦是不亦乐乎,只听一个身穿青衣女子道:“二楼的姑娘们,咱们地较大,卯足劲好好干,待会重重有赏。”
  却说那郭璞正打折坐,听到外面动静甚大,不由伸出懒腰道:“逸翮思拂霄,迅足羡远游。”接着举起酒壶对天长饮,顿感舒畅,大声道:“永偕帝乡侣,千龄共逍遥。”一阵风骚过后,郭璞缓缓打开自己的行囊,见《青囊中书》尚在,此书乃昔日偶遇一散仙而得,手中包罗万象,乾坤万法,乃一本无上法典,寻常之人是无法得知其中奥秘。心中不由得暗道“这红玉姑娘确实有点意思。”
  此时红玉亦懒起画峨眉,咋一看,亦是工妍绣面,白雪芙蓉;身上还是系着红绫,绫上勾勒着五鸾戏水,红衫上波光粼粼,一只朱雀映入衣内,惟妙惟肖,好似真的一般,纤纤玉手上笼盖着一对金镶紫瑛大红袖,柳腰下罩着红纱镶边赤色湘妃裙,恍如神仙妃子一般。只见她对着镜子,插簪弄髻,还不停道:“剑奴,昨日吩咐之事办得如何了?”
  那名唤剑奴的女子道:“回禀小姐,早已安排妥当,在女字阁中早已备好美酒佳肴。”
  红玉轻点颔首,这剑奴办事,自己一向放心,此时不由得提醒道:“待会,叫剑心下来舞一段《晋世宁》。”说罢又梳头发起来,剑奴听罢应声而去。
  剑奴至女字阁外,那女字阁因属北方七宿中第三宿,故阁置于一楼北边第三间,其左邻牛字阁,右靠虚字阁,门上多以黑翅标识,门牌亦刻着黑蝠。入门后,只见雕栏画栋,锦屏横插,屏风上画着黑蝠啸月图,颇具神韵,绕过屏风,便见正西面赫然现出三尺高台,台上左设雕翅几案,安上平铺琴瑟,右置箫笛,足具风雅,台后更有钟鼓小样,一派庄重。台下设有左右各三座几案,案上器皿摆放新奇,茶几精美,更有青瓯盛着的琼浆,十里飘香,整个屋中酒香浓郁,香气怡人,好似瑶池圣地,金銮神祇;几案下铺上黑色毛毡,陈列有序。剑奴视察一遍后,因是清明时节,尚有寒气,便在青鼎点龙涎,金炉然兽碳,见一切准备就绪,无甚偏差后,便出门寻剑心而去。
  已而午时一刻,红玉刬袜步香阶,款移潇湘裙,翩跹舞步地向女字阁而去,待至阁中,见安排得当,便对剑奴道:“请郭公子移步。”剑奴听罢,向寅虎阁而去,还未至,便见郭璞白衣飘飘,一副儒生打扮而来。剑奴连忙上去行李道:“郭公子,小姐已在房内等候,特遣小女子请您呢?”
  郭璞听罢,端量起眼前女子,只见那剑奴亦是白衫罩体,衫上洁白如雪,与她那略黑的肌肤相得益彰,又见其双眼碧蓝,体态修长,好似一位胡族女子。剑奴见其目不斜视打量自己,亦不羞赧,接着又道:“公子,小姐等候多时了。”
  郭璞这才意识到自己无礼,连忙道:“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还请姑娘带路。”二人一前一后,不一会儿便至阁中,剑奴敲了敲房门道:“贵客已到。”只听屋内,传来如翠莺一般之声道“请”。
  还未入阁,但闻酒香浓郁,龙涎扑鼻,郭璞忍不住嗅了嗅,真是十室溢满杜康,九天侵透檀香。郭璞激动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哈哈哈!”
  那红玉听罢,隔着屏风,笑道:“郭公子潇洒快活,有何忧愁?”
  郭璞亦隔着屏风施礼答道:“壶中无酒便是愁,有酒无友愁更愁。”
  红玉听罢掩面笑道:“江湖传闻,‘赛葛玄’好酒好色,果然名不虚传。”
  郭璞连忙道:“非也非也,美酒佳人,虽我所爱,但沧海茫茫,难觅知音。人生在世,不过须臾,岁不及大椿,年不如彭祖,犹如蟪蛄一般,若不及时行乐,饮佳酿,赏风月,不是虚度年华,荒废时光?故小生非好酒好色,只是珍惜世间万物罢。”
  红玉道:“人生在世,得一知己足矣,若伯牙遇子奇,高山见流水。郭公子您日日寻芳问柳,亦是觅知音吗?”
  郭璞听罢,不好回答,于是绕过屏风来拜红玉,只见红玉端坐在黑色毛毡上,静态极妍,手上持着金镶蒲扇。郭璞立马转移话题道:“前日不知轻重,误伤红玉姑娘,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红玉道:“无上大碍,些许外伤罢了,公子请坐。”
  郭璞于是坐在红玉对面,郭璞先是四周打量一番,然后道:“不知红玉姑娘请小生至此有何贵干?”
  红玉试探道:“近来江湖传闻,荡魔令再现,传言得此令者可号令群雄,坐拥天下,不知公子是否听闻?”
  郭璞听罢,惊道:“还有此事?相传此令乃藏于正一天师之手,遍观天下,何人敢至青城撒野?”
  红玉道:“公子何出此言?江湖诸派林立,不乏高人隐士,纵然正一天师道法冠绝天下,但近闻其已登天阙,羽化而去,那荡魔令自然假于人手。”
  郭璞听罢,暗道:“我青城如此机密之事,为何这红玉如此清楚,这青城山中果然不安宁,想必不过些许日子,天下便尽知了。”
  见郭璞沉吟不语,红玉又道:“公子前日所施展道法,想必乃青城一派之法,小女子见公子翩若惊鸿,动若狡兔,提八卦之气,纳五行之法,能使五雷剑,善用八景功,符箓祭神,九星布阵,玄妙绝伦。不知郭公子师承哪位大能?隶属何山?”
  郭璞暗道:“这小姑娘,几句话就想把自己身世打听明白?”。郭璞不由得道:“小生见红玉姑娘布八阵图时,乃招引天干之气,据郭某所知,唯有净明一派善此道法,不知红玉姑娘乃师承何为真君?隶属孝、悌、忠、信哪哪四门?”
  红玉见郭璞没有正面回到,而且还反问起来,微嗔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何必藏头缩尾,不错,本小姐便是许真君麾下孝门弟子。”
  郭璞听罢,笑道:“小生无礼,这孝门弟子皆以剑为修炼法器,讲究人剑合一之境界,在下见姑娘以红绫为法器,甚是诧异,故特向姑娘请教几招。”说罢只见郭璞左手捻决,右手聚气,霎时间,一柄长约三尺青龙环绕的青色气剑骤现。红玉见罢,花容失色道:“这,这是我派凝气聚剑之法,你怎么会?”
  郭璞收诀,笑道:“畜生本是人来变,人畜轮回古到今。”红玉接道:“不见披毛并戴角,劝君休使畜生心。”郭璞又道:“百年世事有天罗,休把心机太用过。富了又贫贫又富,江河成路路成河。”红玉又接道:“良心自有良心报,奸狡还须奸狡磨。莫道苍天无报应,十年前后看如何?”
  红玉惊讶道:“原来同门师兄,小女子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包涵。”郭璞笑道:“师妹无需多礼,实不相瞒,为兄确实乃青城门下,这《转轮歌》与凝气聚剑之法,不过是许真君与我携游山川名泽之时,偶尔授之罢了。”
  红玉更是惊讶道:“真君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连坐下十二真君都不知其游历之处,郭师兄你如何得许真君青睐,携你遨游山川的?”郭璞道:“师兄自有妙计,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红玉嗔怪道:“郭师兄为何总是闪烁其词,为何你我不能以诚相待,师妹可是对师兄敬仰有加,难道以师兄的本事还惧怕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吗?”
  郭璞道:“常言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我萍水相逢,知之甚少,如何以诚相待,且酒未三巡,菜未五味,且有如此待客之道?师妹。”
  红玉此时恍然大悟道:“师妹糊涂。”说罢对着门外道:“剑奴,琼浆玉液,佳肴珍馔伺候。”话音未落,只见屡屡行行的红衣女子们,端上山珍海味出来。有诗赞道:香焚宝鼎,花插金瓶,水晶盘内,高堆火枣交梨;青爵杯里,满泛琼浆玉液。烹龙肝,炮凤腑,果然下箸万钱;黑熊掌,紫驼蹄,酒后献来香满座。碾破凤团,白玉瓯中分白浪;斟来琼液,紫金壶内喷金香。真是蟠桃会上筵万仙,紫霄殿里待众神;奇珍异肴古今稀,投箸便能值万钱。
  不说明月楼何等丰盛,只见郭璞因青瓯上酒泛金光,早已垂涎欲滴,还未待侍女斟酒毕,便举起青爵,满饮一觥,顿感三魂入蓬莱,七魄出昆仑。不由得赞道:“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饮。快哉快哉!”那郭璞只顾饮酒,早已放浪形骸,不由得大声道:“人说刘伶嗜酒如命,以天为盖,以地为床,快意人生,好不快活,倘若还能再闻《广陵散》之余音,人生何求。”
  红玉听罢,缓缓站起来,移动到西台上,轻点龙涎,正襟危坐,然后转弦拨轴,只听阁中琴音缭绕,不绝于耳;郭璞只听琴声忽道:“美哉洋洋兮,意在高山。”俄而又道:“美哉汤汤兮,志于流水。”好一首《高山流水》,真是啸虎闻而不吼,哀猿听而不啼。郭璞此时亦忍不住跟着琴声舞起来,边舞边吟道:“挥弦一曲几曾终,历山边,犹起薰风。门外客携琴,依稀太古重复。”还未吟罢,听红玉唱道:“高低处,落雁惊鸿;怕弹指唤醒美人卯睡,客子春浓;任闲愁千绪,也不解踈慵。”一曲高山奏罢,二人相视而笑,郭璞不由得拍手道:“太古余音,在姑娘手上演绎得惟妙惟肖,仿佛子期再世。”
  红玉笑道:“师兄亦如子期般,觑出师妹之心意。”郭璞听罢,哈哈大笑起来。红玉又道:“昔年颜回能闻孔圣人琴声中有肃杀之意,如今师兄能闻师妹琴中之志,岂不是异曲同工之妙。”说罢又拨动琴弦道:“不知师兄还能听出师妹所思乎?”只见红玉调弦转轸,但听宫音绕梁,羽音冲霄,又闻商音骤现,角音长存。郭璞听罢,道:“乐林泉而绝名利,隐岩谷而断红尘。笑奢华而浊富,乐自在饮清贫。”
  红玉亦附声道:“跨青鸾直冲紫府,骑白鹤游遍九州;参乾坤之妙用,表道德之殷勤。”
  郭璞听罢,暗叹道:“听红玉之曲,仿佛人处山水之间,仰观宇宙,俯视苍生,缥缈之间,闲看花开花落。这正不是那逍遥游吗?听其琴声,似乎要避樊笼而隐迹于山水之间。”此时红玉琴声消散,郭璞对其道:“师妹您三分明月楼,当朝名士对你推崇备至,可谓是人贵权重,师妹为何还有意归隐山林,整日青灯古道呢?”
  红玉道:“师兄,且听我说,这富贵本是五更梦,功名犹如一浮云;不如清心寡欲脱凡尘,快乐风光本分。”
  郭璞道:“既然如此,那师妹你为何不抛却诸多枷锁,孑然一身,遨游九州呢?”
  红玉道:“此身已不由己,家家有本难念经。”说罢泪眼婆娑,梨花带雨起来。郭璞见状,我见犹怜,义正言辞道:“何事使师妹如此伤心无奈?师妹不妨说来听听?”红玉抽泣道:“师兄还是不听为好,徒惹不快。”
  此时郭璞已酬酢许久,逐渐恍惚,不由得着急道:“我郭璞生天地之间,上不惧神灵,下不愧于朋友,有何所惧,师妹但说无妨。”
  正是:逢人只说三分语,不可全抛一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