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启关（下）
  海秦大惊，喊道：“赶快回来！”，未及话落，“一”石突然翻转洞开，坤猝不及防，掉落洞中，沉闷的惨叫声愈行愈远，随即“一”石恢复原位，平静如初。
  众人皆惊，原来每块石字下面乃是深不可测的沟渊，如一旦踏错，必万劫不复。
  凌雪教主拿住冷晶，厉道：“你使诈？为何听你之言，坤反而送命？”
  冷晶也不罢休，叫道：“我的话他可以不信呀！活该！”
  海秦若有所悟，释道：“嗯，原来如此。晶妹方才所言没错，只是蒙文里的“一五九”，译成汉书，有两种写法，即是：“一五九”与“壹伍玖”。坤走“一”石，掉落洞中，可见行“壹伍玖”应是正道。可是“159”这三个字又是什么意思？以前从未见过此种文字！还有，宫廷游又有何意？”
  正思忖间，避水兽一声不响，走到“壹”石前面，一橹砸了下去，“壹”石碎片迸飞，竟不翻转。众人大喜，心想避水兽看似钝头呆脑，实乃大智若愚。倘若依次砸将过去，石字如不翻转，必是通道，无意中就破解了机关，真乃妙哉！
  未及夸赞避水兽，只见“壹”石隆隆直响，海秦见状，搂住冷晶急忙卧倒，众人均惊，急忙伏地。
  避水兽终归迟钝，见众人伏地，已知有歹，尚未蹲下，“壹”石伸出的弓弩已数箭齐发，直射面目，瞬间避水兽变成活靶，脸上已中五支毒箭，血流如注，他用力拔尽脸上的毒箭，摇晃了一会，身体庞然撞地而亡。
  众人等箭矢用尽，始才站立起来，均觉设此机关之人胸有丘壑，歹毒异常。
  凌雪教主瞥了一眼坎道：“你且行‘伍’石，队伍的‘伍’字。”
  坎面露惧色，起了退却之意。
  凌雪教主斥道：“你若不从教令，利害自知！”
  坎心想：“如若我不从她，必死于当下，不如暂先博一下。”
  于是坎咬了咬牙，胆战心惊地用右足点了点“壹”石，“壹”石并无异状。坎料“壹”石弓弩已尽，并无凶险，心中暗喜，踏上“壹”石，张望“伍”及“五”石，不能抉择。
  坎内心思虑半日，这“伍”及“五”石只能选择其一，究竟如何择处？正在苦思之际，凌雪教主的催促咒骂之声又起。
  坎见已无退路，心一横，闭目小心踏上左侧“伍”石，踩了几脚，并无异常。
  他欣喜之余，见正前方只剩“玖”石，“9”字不识，而“九”石尚在不可足及之处，非寻常人力可抵，不由心里一慰，回望嚷道：“大家循我行壹伍玖石，可保无事！”
  海秦五人一时欢呼起来，舒了口气，踏上“壹”石。
  坎见五人后面跟上，随即双足踏上“玖”石，甫一踩上，石头遽然翻转，坎未及喊叫，掉落了下去。
  海秦五人顿生恐怖，踏上“伍”石，不知走“9”或“九”石。均想“9”尚不知何意，按诗文之意，只能踏足“九”石。可“九”石离“伍”石超出六尺有余，如何飞援过去？
  凌雪教主见海秦思虑，冷晶走神，心生歹意，一掌将冷晶推至“9”石。海秦又惊又怒，无及多想，一脚将凌雪教主踢至“9”石。
  再定眼看时，“9”石岿然不动，冷晶却吓得面如土色，卧倒石上，不知所措。
  海秦跳到“9”石，扶起冷晶，怒目而视凌雪教主。
  凌雪教主自知理亏，圆道：“我头先非有意如此，实乃站立不稳，撞及冷晶小姐，望乞宽恕！不过，若非我之过失，我们五人焉能过此险关？”
  冷晶欲骂凌雪教主，海秦拦道：“事已此次，多说无益，还是省点力气，以备突变。”冷晶这才不再言语。
  五人跳下石字，启动墙上石门。
  石门打开之际，五人又见一密室，只见密室内珠光游弋，直刺人眼。凌雪教主不顾机关之虑，如飞猿一般，跃入室内。
  夏兰与那阿舍不甘居后，若闪电之速，驰入室内。
  海秦这才发觉，此密室已无机关，宽阔无比，不见尽头，百余堆珠宝如坟冢兀立，似阵排列，极为整齐。
  各色珠宝如猫儿眼、翡翠、红珍珠、子母绿等滑落于地，连绵起伏，熠熠发光，恍若浩瀚星空。装载珠宝之马车及箱子皆已腐朽，从朽木之痕来看，均是车辕触地，车尾向上。
  凌雪教主贪婪地捧起一颗宛如巴掌大的夜明珠，只见那夜明珠冷光幽明，望之如月，卓立珠宝之林，有如北辰星拱。
  凌雪教主面貌狞狰，嘴里嘟囔不已：“全是我的，全是我的！”言罢，笑声疯癫，若有哭意。哭笑之下，密室墙壁上的泥石簌簌掉落。
  夏兰见凌雪教主拿起夜明珠，早已忘了分宝之约，不由大嫉，骂道：“那是我的，不是你的。”
  言罢，夏兰也若疯癫之人，出手欲夺凌雪教主手中之夜明珠。
  凌雪教主见状，岂肯将宝藏拱手相让，于是两人便厮打起来。
  海秦见凌雪教主与夏兰之打法毫无武林章法，全若闹市之中泼妇揪发而斗，不禁暗自摇头叹气。
  那阿舍倒是不与两人争抢，只是捧起地下珠宝，不住用口齿猛咬，好似那珠宝乃是美食一般。不一会，那阿舍满口便充盈了珠宝，嘴中有污血不住留下，神情甚为恐怖。
  海秦心道，此刻寻到宝藏，该是与三人相斗，守护宝藏之时机了。
  于是，海秦大声喊道：“凌教主，汪夫人，珠宝已寻，该是你我了却恩怨之际了！”说罢，丹田运气，准备过招。
  那阿舍旁若无人，于密室内奔走欢呼，犹如癫狂一般，忽而翻滚，忽而僵立，一时目光呆滞，一时面露妄色。
  再观凌雪教主与夏兰，两人扭打一起，衣衫尽烂，满面灰尘，犹自恶语相向。
  三个皆沉湎于珠宝之中，全然无暇顾及海秦之语。
  海秦上前，尚未接近珠宝，凌雪教主与夏兰突然停下打斗，学着那阿舍一般，各自抓起一把珠宝，塞于口中，大口咀嚼，仿如啖食珍馐，稍顷满嘴污血，口中犹自言语，含糊不清。
  冷晶恨道：“秦哥，我看此三个老贼行为昏悖失当，如同废人，何不趁机除尽恶贼，以报昔日被辱之大仇？”
  海秦凛道：“君子之道，理应光明磊落，行浩然之气，怎可趁人之危？此刻杀了他们，即便大仇得报，又有何益？”
  冷晶不甘，嗔道：“好好好，你是君子，我是小人。”
  海秦看着凌雪教主等人若痴若癫的样子，不知怎的，杀死歹人之火登时熄灭。抚首叹息道：“他们穷其一生，拼狠博恶，舍弃家人，图财不择手段，目今看似宿愿终归得逞。但依我今日观其言行，他们到头来也不自知终究所求。以此来论，他们也是个哀怜之人。好了，咱们走吧！”
  冷晶点头叹气，言道：“你就这么放过他们？难道你忘了应对两位大师之诺？”
  海秦回道：“我当然没有忘记。只是久留地下，看他们疯痴，也非君子所为。我们暂且上到寺庙等候，如凌雪教主等人窃宝而出，我定让他们留下珠宝方可放了他们！”
  冷晶忽地诡道：“秦哥，不如咱们拿上一两颗珠宝，再走不迟！”
  海秦责道：“晶妹休得多想。一来珠宝非你我所有，拿走如同行窃，君子不为；二者一旦心生贪念，便会索取无度，岂是一两颗珠宝所能满足；三者若要取宝，凌雪教主等人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缠斗下去，必两败俱伤。第四，我见凌雪教主哭笑之声已震落墙上泥石，可见此地极不安全，唯恐坍塌，咱们还是早走为好！”
  冷晶虽为不悦，但还是听了海秦之言，俩人也不去理睬凌雪教主等人，牵手举火而出，及至蛇蝎之密室，只见密室之内空余数人骸骨，蛇蝎已不知去向，俩人暗自叫怜。
  出得地宫，闻听寺庙之内一片喧哗哭喊之声。二人赶忙前去一问究竟，只见后院守卫之人或死或伤，倒于寺内，又见不少僧人行色匆匆，出入寺门。
  海秦匆忙之中揪住一个僧人，问道：“究竟何事？”
  那僧人惊恐万状，语无伦次道：“蛇蝎，好多蛇蝎，咬伤众人无数，大家都在逃命。”
  海秦惊道：“蛇蝎已跑上来了？为何不见踪迹？如今跑去哪里？”
  那僧人哭道：“那蛇蝎咬死多人之后，多半逃至沟壑的鼠窝之中，余下皆南向赵村而去。”
  海秦大叫：“不妙！现今何时？蛇蝎出洞多久了？”
  僧人答道：“快到子时，蛇蝎出洞约半个时辰了。”
  海秦拉住冷晶，出庙南向而去。冷晶不解，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难道任由珠宝为凌雪教主等人攫取？”
  海秦急道：“凌雪教主等人夺宝之事暂且放下不理。此时农人正在熟睡，若不急去告知他们蛇蝎之事，恐农人为蛇蝎所噬！”
  冷晶方才明白过来，二人遂赶往赵村。
  刚刚走到寺庙与赵村之间的田地，忽地大地剧烈摇晃，二人头晕眼花，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挣扎几次意欲爬起，皆无济于事，只好趴在地上，四目环看。
  顷刻之间，只见寺庙的佛塔轰然倒塌，随即寺庙的僧舍，围墙悉数崩坍。
  二人吃惊不小，尚未明白过来，远远望见赵村之农舍已皆摇晃覆毁。
  不知过了多久，大地恢复了平静。
  二人站立起来，直奔赵村，只见村里几户人家房屋尽毁，沦为废墟。村头大树已被连根拔起，树根暴于地面。二人在村里奔走大喊，不见活人。
  二人心痛之下，急忙飞奔至寺庙。只是，寺庙内之大殿、房舍、佛塔已皆成瓦砾，堆高丈余，尘土飞扬，一片死寂，地宫入口已不知所踪。回望卤阳湖，三百里水面只剩下涓涓细流，湖底干涸，全现淤泥，湖水不知去向。
  海秦与冷晶在瓦砾堆中奔走呼唤，方才之几百余人，或暴死白地，或埋于废墟，无人应声。
  海秦有心挖出埋于废墟之中的尸首，只是瓦砾高达丈余，仅凭海秦与冷晶之力，无异于势若登天。
  海秦与冷晶恍若泥塑，惊恐有加，全无神色。少顷，二人四目相对，均感叹幸免于难。
  过了半晌，海秦痛道：“唉，如我所料不错，方才乃是大地动，破坏极强，我私自揣测，凌雪教主等人业已命归于土。也好，他们一生贪财，终归与珠宝长眠地下，也算了却他们生前的心愿。”
  冷晶没有言语，只是紧紧搂住海秦的双肩。
  海秦目光呆滞，自言自语道：“怨不得此一路过来，隆冬之际温暖如春，地宫之内蛇蝎蛰伏之时却不僵硬，犹能伤人，原来苍天已有所示，可惜我等俗人并无警觉。唉，人生天地之中，何等渺小。似凌雪教主等人这般，为了钱财，恶贯满盈，罪不可逭，虽眼及财宝，却无法取用，可叹，可恨，但不足怜！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
  冷晶见海秦伤感无限，柔声细语宽慰了几句。
  据史书记载，此次关中地震，波及陕西、山西、河南，“声如轰雷，势如簸荡，一时公私庐舍城垣尽圮，官吏、军民压死八十三万有奇。渭南、华州、朝邑、三原、蒲州等处尤甚。或地陷泉涌，中有鱼物，或城郭房屋，陷入地中，或平地突成山阜，或一日数震，或累日震不止。河、渭大泛，华岳、终南山鸣，河清数日。”
  海秦突地自问：“不知当时建此地宫之人，为何布下如此机关？”
  冷晶答曰：“这恐怕是一个永世也揭不开的疑团了。”
  原来，察罕帖木儿为人极有丘壑，心思周详，深恐珠宝落入蒙人之外的宵小之徒手中，故图纸皆用蒙文书写。建造地宫之日，设下三关，三关乃斟酌再三而定。
  第一关考核“忠”，关中设置成吉思汗石像，巧布机关消息，四周离地五尺尽布弓弩，跪地磕头乃解除机关之要法。如闯关之人对成吉思汗不尊，不愿屈尊磕头而强行闯入，必遭乱箭穿心而死。
  第二关考核“诚”，关中放满蛇蝎，皆有剧毒，人畜被蜇旋刻必亡。外墙留有蚁穴通风，确保蛇蝎百年不死。此关须谨遵密言，以卤阳湖污浊之水沐浴，蛇蝎方才不敢噬咬。如有不诚之徒厌嫌湖水恶臭，不遵密语，必遭蛇蝎围攻。
  第三关考核“博”，那察罕帖木儿当年经常出入皇庭，见宫廷之内新传覆射游戏输赢计数之法，书写极为简便，“1、2、3、4、5、6、7、8、9”分别等同于“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之意，甚觉奇特，详问之下，才知此文字乃南地印度所用，辗转经大食流传至皇宫，民间尚未闻及。于是督建地宫之时，便将“1、5、9”刻于石头之上，与“一、五、九”及“壹、伍、玖”并存。
  “一、壹、五、玖、九”石下皆为机关，一旦触发，石板翻转，人落深逾丈许洞中，必遭洞中遍布长约数尺铁刺穿身而亡。除此五字之外，其余四个石字可安然通行。
  本来以察罕帖木儿本意，原想在“一、壹、五、伍、玖、九”六石下全设机关。后来虑到“伍”石下不设机关，更能引人以为“玖”石安全，更能令人防不胜防，于是并无在“伍”石下暗设机关。果然，坎金刚不察之下，见“伍”石无恙，以为“玖”石必然安全，不意翻入“玖”石洞中，尸首不现。
  墙壁上的所留言的“宫廷游”说的乃是宫廷里的游戏计数新法，“一五九”乃是让人踩“159”经过，方保无虞。由于众人前所未闻印度计数文字，故而领会失当，屡经挫折，幸好最后一步误打误撞，方才安然。
  此三关机巧原本只有察罕帖木儿知晓，后来，察罕帖木儿暴毙，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此中奥秘非海秦与冷晶所能思料。
  天光之际，海秦与冷晶商议道：“晶妹，掘宝之事已传了开来，虽珠宝尽没地下，我二人当暂留此地看守，以恐盗贼闻讯再来掘宝。等日后诸事顺遂，我俩便复返广元，长伴你爹爹左右。至于我俩结缡之礼，待你我书信禀告双方长辈后再做绸缪。”
  冷晶听他言及结缡，娇羞顺道：“也好，你终不能有负两位大师之诺。”
  于是海秦与冷晶不再延迟，复返赵村，从废墟中寻到椽木，就地搭建房舍，又从集市中购回日常所需，住了下来。此次大地动死伤极为凄惨，周遭麦田无人照料。海秦唯恐田地荒芜，便悉心看顾。一切安顿妥帖，俩人遂书信征得长辈允准，择吉日行了合卺之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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