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台，正播着一段模糊的视频，一个坐着电动轮椅的人，进了邮局。
  过了好一会儿，出来的时候轮椅没了，且行动迟缓，体态僵硬，如同行尸走肉。
  路过的人群，很快发现不对劲，一阵恐慌之后，被迅速赶来的尸丧猎人直接击毙。
  “这是今年来，首次在闹市区发现尸丧的踪迹，在这里呼吁广大群众，时刻警惕周围的可疑情况，若有需要，可以拨打屏幕下方的猎杀热线。”
  我关掉电视，气得浑身颤抖。
  杨是多么谦和有礼的一个人，他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这样的一个人，却被当作动物，被当作待宰的牲畜一样对待。
  我感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仿佛看见了我的未来。
  迟早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这样躲藏在家中，苟活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我瞅了瞅手机上的余额，盘算了下。
  五年，最多五年，我就会饿死家中。
  要是股市来一轮跳水，我可能会死得更快。
  不过，这些有区别吗？
  不论是五年，还是五百年，这样地活着，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我感觉必须得做点什么，既然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换个死法。
  或许我可以做那一点星火，焚尽整片山林。
  就像杨说的，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
  我抱着脑袋使劲摇晃，想要从中榨取一点灵感。
  我甚至可以感到缩水的大脑，在颅骨中来回撞击的“啪啪”声。
  可惜一无所获，我该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呢？
  偶然间的一瞥，杨的高科技轮椅，映入眼帘。
  我轻轻坐上去，打开支架上的电脑，模仿杨平时的样子，尝试使用它。
  我用脸部肌肉，配合脸部肌肉活动探测器，成功地在屏幕上输入文字。
  轮椅也随之发出我所熟悉的，美式的机器口音。
  “你们好，我是瑞贝卡，我是尸丧，也是人。”
  轮椅如此说道。
  我反复播放着这一段语音，久违的人声，回荡在我的耳际，一个计划的雏形，渐渐在我心中成形。
  ……
  会议时间。
  “我们必须得去反抗！”我义正辞严地如此说道。
  尼拉杰和贾思敏面面相觑。
  “你又想搞什么ㄠ蛾子，好好活着不好吗？咦，你这是杨的轮椅？”尼拉杰诧异道。
  我把杨的信，举至摄像头前，“杨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死了！还有之前的麦克王，克瑞斯，安雅等等他们都死了！像屠宰场的牲畜一样被宰了！你们觉得，我们还远吗？”
  我的打字速度，已经跟不上我的情绪了。
  我打开预先输入在轮椅电脑里的讯息，用机械的平调口音，陈述我慷慨激昂的宣战词：
  “我们现在还有机会，还有许多尸丧躲在城中，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做点什么。反抗人类的暴行，或者发出我们的声音。”
  “麦克死了，与我们无关；杨死了，我们不说话；等他们都死了，等所有同胞一个个地被蚕食殆尽，当屠刀奔你而来，还会有谁为你说话？所以，我们不能再等了！”
  “你，我，咋做？”贾思敏回复道。
  “不如我们去养蚊子吧！病毒通过血液传播，只要喂养足够的蚊子，等到入夏，这就是一个属于我们的城市！”尼拉杰兴奋地手舞足蹈。
  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样做，除了促进《灭尸丧令》的立法进度，加深两族之间的仇恨，别无他用。
  “战争除了带来死亡，改变不了任何。我们必须得在他们定制的框架内战胜他们！就像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马丁路德金的非暴力抵抗。我们得以彼之刃，为我们所用！”我故作高深道。
  “how？”贾思敏和尼拉杰，不约而同地回复。
  我将我心中的计划娓娓道来，贾思敏和尼拉杰的眼，越睁越大。
  “瑞贝卡，你知道这是一个十死无生的计划吗？”尼拉杰郑重地问。
  我莞尔一笑：“未有流血的革命，何以能唤醒真知？”
  没有音调的机械声，显得格外淡然。
  “瑞贝卡你知道吗，你太酷了！我加入！”尼拉杰一拍桌子。
  我希冀的眼神望向贾思敏。
  她正翘着兰花指，往鲜红的嘴唇上涂口红。
  “疯狂，喜欢。”她如此回复道。
  “如此的话，那尼拉杰，你负责计划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环节，以及网络上的宣传和造势，我们得让更多的同胞看到我们，支持我们，或者加入我们，让他们知道依旧有人在战斗。”
  “根据我的了解，像我们这样的丧宅一族，这座城里，至少还有上万。贾思敏你以前主修的就是法律，那你负责材料和讲稿。而我，就负责去送死！怎么样？”
  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
  计划在三个臭皮匠的智慧下，逐渐完善。
  不多日，一纸平淡无奇的诉讼，被递至法院，却在短时间内，引起轩然大波。
  因为它提出的是违宪审查。
  而诉讼的对象，正是最近大热的《灭尸丧令》，这无疑触动了多方的利益。
  《灭尸丧令》可是新总统大力宣传的，利国利民的大政策。
  因为涉及违宪，最高法院将直接受理此宗案件，届时将由九位大法官中的一个，亲自审案。
  鉴于诉讼方，从未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媒体与公众也很是好奇。
  是谁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站在人类的敌对方。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一段一段往轮椅上输入准备好的讲稿，反复地练习可能遇到的提问。
  出庭前夜，我早早驱车三百公里，到达最高法院附近，以避免白天出行，可能遇到的风险。
  对着倒车镜，我化上精致的妆容，裹上厚实的衣服，并喷上足以掩盖气味的香水。
  天蒙蒙亮，我驱动轮椅，停在巍峨的法院罗马柱前，准备独自一人，迎接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
  终时将至，我露出淡淡的微笑。
  “啪、啪、啪！”耳际传来鼓掌声。
  我没有转头。
  贾思敏的香水味，隔着十米都难以幸免。
  尸丧没有味觉，但嗅觉却依旧存在。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闻着有些上头的香水味，成功地隔绝了她身上的肉香。
  她指了指法院大门，又摇了摇手，仿佛是说：“这么一场好戏，别想甩掉我！”
  天彻底亮了，人渐渐多了，她僵硬的动作，逐渐引来一些目光。
  我努了努嘴，示意她扶着我的轮椅。
  驱动轮椅，我拉着她，缓缓迈进法院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