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雨檐闲话
作者:流影劫      更新:2021-03-30 14:02      字数:2317
  告别燕捕头之后,南柯也便离开了衙门。
  安宁城早已不复最初的安宁,城中人心惶惶,南柯背着剑走在街上,时而停留,看着那些背着匆忙打包好的行李便在惶恐中离开的人,他突然想起了那天下午道四十九向他道别的时的凝重,此时才算明白那其中的意味,天下大乱,或许乱的便是民心。
  可是他南柯从来都不是救世主,也不是视救济天下为己任的道人,他是从大漠而来的复仇者。过往侠客故事中,那些大侠往往都是见义勇为打抱不平,拯救苍生顺带手刃仇人,那些都是存在的,也都是极好的,可是不是他南柯。
  南柯的故事便是,他从大漠来,杀了一些人,然后故事结束。
  故事的叙述总是这样,三言两语,一笔带过。
  吃人的血迹总要流在史书笔墨之下的夹缝里,才能欺瞒世人平庸的活下去,不是吗?
  南柯略有些嘲讽的想着这些事情,而后头也不回的走开。
  ......
  黑色的鬼脸花开了满巷,南柯一脚踩过去,便是一道清脆的咯吱的声音,鬼脸碎裂,而后黑色的汁液便流了出来,又被雨水冲刷着,流入阴沟之中。南柯低头看着鞋子上沾染的如同头顶夜色般的黑色汁液,平静的甩了甩,然后看向自家院门口坐着的白衣少年与素衣女子。
  “我以为你会杀了她。”南柯看着少年说道。
  少年从腰间取下酒葫芦,喝了一口,看着南柯一脸看白痴的表情说道:“早说过,这些事情没意思,而且,她在这里,明显是要等你,我既然有求于你,自然不好开罪你的客人。”
  “你既然知道有求于我,就不该用这种眼神看我。”南柯说着,走上前去,开了院门,对着那个女子轻声说道:“请。”
  三人走进院子里,女子站在雨中,看着南柯,目光中看不出有何情绪,她虽然不是生人,但是现而今满城鬼脸花,更兼夜色,自然不用再撑着那柄槐树伞。
  “不知姑娘何事找我?”南柯见女子就这样站在雨中,也不过问,只是看着她有些疑惑的问道。
  “你们很喜欢淋雨吗?”白衣少年蹲在檐下,看着雨中大有来一场人鬼情未了的一人一鬼。
  素衣女子仿佛没有听见白衣少年的话语一半,只是静静的看着南柯,而后行了一礼,轻声道:“多谢公子。”
  多谢公子,自然是因为白天之事,南柯没有拆穿那一场家人重逢的温馨场面。
  南柯摇摇头,道:“小事而已,特意感谢便不必了。”
  女子依旧平静的看着南柯,只是眸中有种异样的光彩,不知是为何,而后轻轻点头,转身离开。
  白衣少年摸着下巴上新生的胡茬,看着女子离开场面,又看向南柯说道:“所以她在你家门口等了一下午,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南柯在白衣少年身旁坐下,淡淡的说道:“有人重仇,自然有人重恩,你没听过结草衔环的故事?”
  白衣少年看了南柯两眼,似乎在揣摩着南柯话中的意思,许久才问道:“重恩的人是她,那重仇的人是谁?”
  南柯并不在意白衣少年抓住的这个话语漏洞,抬头看着檐下的雨帘,说道:“与你有关?”
  白衣少年仿佛没有听出南柯话语中的刺一般,把手中的葫芦递过去,真诚的说道:“那你喝酒吗?”
  南柯奇怪的转头看着他手中的酒葫芦,又看着他下巴上那些初生的胡茬,至于脸上那异常诚恳的笑则是被忽略,想了想问道:“你多大了?”
  “十八。”
  “我十四岁的时候便不会这样拙劣的讨好别人了。”南柯嘲讽道。
  白衣少年愣了愣,突然笑着道:“你这人有点意思,你知道吗,我十四岁后便再也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过话。”少年故作老成的摩挲着下巴那实在不明显的胡须,想了想道:“或许我该换种方式和你说话。”
  说着,白衣少年喝了一口酒,难掩自豪的说道:“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
  “谁?”
  “剑圣青衣。”
  南柯倒是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这个少年,他本来以为这个少年只是某个修行门派中某个出色的弟子而已,却未曾想过他的来头有点大。
  或许不能说有点大,这么说有点狂妄,也就中等大吧。
  南柯想了想,终究是年少轻狂,反问道:“那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
  白衣少年终于得意笑了出来,仿佛知道南柯一早会这么问了,眉间笑意无比肆意,道:“南衣王。”
  南柯沉默下来,静静的看着白衣少年,没有握刀也没有拔剑,因为他知道这样毫无意义。
  “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我为什么喜欢把你当白痴吗?南衣王的方寸剑天下认得的人多得是,就你这蹩脚样子,还背着到处瞎跑,生怕他当年仇家找不到你吗?”
  南柯又是一阵沉默。
  “说起来我也算是你师父仇家吧,方寸当年乃是十年剑宗镇宗双剑之一,准确说起来,这柄剑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那为何会在我师父手里。”
  “因为.....”白衣少年说了一半便停下来,看着南柯道:“宗门隐秘。”
  南柯取下身后的剑来,用布条重新将剑裹了一遍,连剑柄都深深藏好,而后说道:“多谢。”
  白衣少年脸色有些发苦,叹了口气,惆怅的喝着酒。
  “既然是十年剑宗弟子,你不在东海待着,来安宁城这北方小城干什么?”南柯奇怪的看着他。
  “为了爱与和平。”白衣少年喝了口酒,眉宇间明显有着不情愿,所以那个“爱”字说得极其低沉,像是叹息一般。
  “鬼脸花开?”南柯心中虽然早有答案,但还是问了出来。
  “是啊。”少年又是一声叹气。
  “我以为十年剑宗纵使会入世,也是槐都或者南衣城那种地方,却没想到会来这小小的安宁城。”
  “函谷观的人去了,我便不想去。”
  “为何?”
  “因为见面要打架,我很懒,不想打架,而且我师父虽然压了他们函谷观李二一头,但终究他们还是厉害一点,打也打不赢。”白衣少年叹着气。
  白衣少年说着,想起今天来安宁城碰见的事情就是一阵牙疼,无奈的说道:“本来以为,安宁城名字取得这么好,想来图个吉利,结果一来就碰见这种事,早知道还不如去栖凤岭那边。”
  栖凤岭以南自然便是南衣城。
  南柯或许是受了少年唉声叹气的影响,也有些情绪低落起来,看着少年叹道:“做一个你这样的人真的挺好。”
  “哪里好?”
  “哪里都好。对了,酒给我喝一口。”
  “给剑吗?”
  “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