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公子知秋
作者:流影劫      更新:2021-03-30 14:02      字数:2666
  这场战争如同来时一般,结束的亦是突然,南柯站在城墙之上看去,城外早已空无一人,对于安宁城而言,这倒更像是一场无妄之灾。
  公子知秋看向云城主,躬身一礼道:“今日之事,虽不是我之意,但终究因我而起,还望云城主见谅。”
  云城主脸色有些复杂,看了看白衣,又看着公子知秋,摇摇头叹道:“鬼脸花开,天下大乱在即,此事与谁都无关联。”
  “只是这安宁城,往后怕是很难安宁了。”
  城主有些落寞的看向城内,落日之下,显得满城萧瑟。
  “人世本就难得太平,纵使此花不开,百年之内,又有几时安宁?”公子知秋看着城中的模样,似有感慨的说道。“与其说这花是打开乱世的契机,倒不如是这花揭开了世人脸上的伪装。”
  南柯在一旁听着,没有说话,公子知秋这句话,与当初他师父的人脸鬼脸一说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所谓安宁,只是一个谎言,我亦曾身为君王,深知其间道理,与其寻求天下太平,倒不如寻求内心安宁。”公子知秋慨然说道。
  “即为上位者,又怎可逃脱出来?”云城主反问道。
  公子知秋一时默然,继而笑道:“各持己见罢了,或许这也是大秋国在我手中衰亡的原因吧。”
  场间一阵默然,白衣百无聊赖的喝着酒,看着西方的落日,对于这种事他向来懒得关心,南柯在想着先前公子知秋那句话,身边不时有人抬着死伤者匆匆经过。
  二人理念有别,终究不是同路人,云城主匆匆说过几句,便带着身边的人收拾城中残局去了。
  公子知秋便一个人默默的站在城墙之上看着落日下那些凋残的鬼脸花。
  “要来点酒吗?”白衣在一旁看着他说道。
  公子知秋摇摇头,说道:“不了,我已非人世之人,纵使有心,亦是无力。”
  “死过一次的感觉怎么样?”白衣看着他问道。
  公子知秋奇怪的看着白衣,不知道他为何问这种问题,想了想说道:“已经忘了,我连自己是如何醒来的都不清楚。”
  “那确实有点可怜。”白衣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那一片夕阳下的大地,说道:“是不是有种,这曾经都是朕的江山的感慨。”
  南柯看着白衣,倘若不是他先前的那两剑的确强悍,南柯此时都有些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剑圣的弟子了,倒挺像隔壁的瓜娃子,专门揭别人伤疤。
  公子知秋只是轻笑两声,道:“的确曾是我的江山,但是我现在只是一个死而复生的公子知秋,这片天下是张三亦或李四的,都已与我无关。”
  “有道理。”白衣点点头,“那你以后打算去哪里?”
  “看两眼,再看两眼,我便自然从哪来便到哪去。”公子知秋有些留恋的看着这一片尽管不那么美好的场面,轻声说着。
  白衣喝了口酒,把葫芦挂回腰间,看着天地间那轮落日道:“从哪来到哪去,这样很好,我也不用再麻烦。”
  “为何?”公子知秋疑惑的看着白衣道。
  “因为你是一个很难办的家伙,比昨天那个死人或者今天的这一万鬼卒更难办,你如果真的打算赖着不走,我还真有点头疼。”白衣虽是懒洋洋的语气,但是看着公子知秋的眼中满是凝重。
  “打不赢是一回事,但是那样的话回去没办法向我师父交待。”
  “你倒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人。”公子知秋笑道。
  “不,我只是比较懒而已。”白衣摇摇头道。
  南柯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他是个俗人,所以并不知道白衣所说的麻烦是什么,亦看不出公子知秋危险在何处,怎么看这都像是一个人畜无害的书生,但是他还是能从白衣的一些细小的动作里看出些端倪,虽然二人是在放松的笑谈,但是白衣的手始终放在一个微妙的角度,随时都能从身后拔出那柄剑,而收酒葫芦的动作,更是能够说明白衣的警惕,从昨日到今日,纵使是在苍天军即将破城时,他也是抓着葫芦,时不时饮上一口,然而此刻却是难得的放开了。
  “懒还能在剑道之上走这么远,实属罕见。”
  “都是小道而已。”似乎那晚被南柯误会大道很大后,白衣很喜欢说小道一词。
  “如何是大道?”
  “生死才是大道。”
  公子知秋摇摇头道:“天下都是大道,唯独生死无道。”
  “为何无道?”
  “因为无常。”
  白衣若有所思,看着公子知秋道:“请自便。”
  说罢,看了南柯一眼,二人走下城墙去。
  ......
  南柯与又变得慵懒的白衣走在城中街道之上,城中依旧混乱,只是二人都没有要管的意思。
  看着一个抱着路边槐树如同失心疯一般哭喊的人,南柯说道:“先前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感觉他那句生死无常像是在威胁你一般。”
  白衣同样看着那个人,而后用剑敲了敲槐树干,说道:“哭能解决问题吗?你是跑了媳妇还是丢了儿子?”
  那人抬眼看了一眼白衣,明明是个百来斤的汉子,却哭的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的说:“都死了,呜呜,你能救回他们吗?”
  “不能。”白衣很干脆拔腿就走。
  汉子哭得更撕心裂肺。
  南柯跟上去,看着白衣问道:“你倒是挺会玩。”
  “不是会玩,你不是问我什么意思吗?就是这个意思,生死无常无道,人死便没有再回人间的可能,这便是那个亡国之君告诉我的,他可以借着鬼脸花开回来,但是终究无法久留。所以我就走了。”白衣喝着酒淡淡的说道。
  “而且我总觉得鬼脸花一事我们不应该多管,纵使再如何诡异,终究是人世的事,而且鬼脸花若是真如传闻中那般恐怖,为何人世这么多年依旧不曾颠覆?”
  “你......”南柯正想说什么。
  “不要觉得我是因为懒而这么说,人世能存在这么多年,比修行者的历史更为久远,自然有他的规则。”
  “我是想说,你总说你们人世,修行者纵使追寻大道,莫非便可以脱离人的范畴?”
  南柯这一问让白衣哑口无言。
  白衣看着手中的酒壶,许久才说道:
  “我不知道。”
  白衣叹了口气,看着南柯有些勉强的笑道:“人们总是将修行者摆在一个无比高的位置,如果他们是在山脚,我们便是在山顶,所以有时候我们会看到的更多。有时候我会以为,我们便是怪物?或许是。”
  “为何这么说?”南柯有些不解。
  “千年前,函谷关没有传下青牛五千言时,南方巫鬼神教便已经存在,那是没有修行者的时代,是鬼神的时代,在世人眼中他们是鬼,亦是神,无论怎样,都不会是人。你若是踏过那道修行的门,你也便会发现,无论是元气也好,鬼气也罢,终究是用着一种不属于人自身的力量改造着自己。如此看来,我们这些所谓的修行者,与巫鬼神教那些非人非鬼的东西亦或那些冥河归来的东西又有什么区别。或者只是因为我们看起来像体面人?”
  白衣大口的喝着酒,看着南柯道:“今天早上你说我喝酒是为了装风流潇洒,其实我只是单纯的想醉。可是你看我每天喝这么多酒,醉意始终只是如同隔靴搔痒一般,所以我会很懒,懒得动手,我怕我打架打着打着就天下无敌,然后就像我师父一样再也喝不醉。”
  “所谓修行,世人眼中多么神秘,但在我和师父眼中,不过是将自己变得不像人的东西。”
  南柯有些沉默,看着白衣道:“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不是很有意思的说法。
  很黑暗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