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鬼脸花已经被云城主安排兵士一一清理干净，二人沉默着走在街道上，满街槐影在夕阳下缓缓东移。
  走着走着，南柯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城中来往的人们皱着眉头。
  “怎么了？”白衣瞥了他一眼。
  “不对劲。”南柯眉头皱得很深。
  白衣无所谓的说道：“有什么不对劲，城中不一向是这样？”
  “你觉得这样没什么问题，因为你只看大事，你还记得先前那男人说了什么没有。”
  “我发现你挺喜欢关注这些小人物的事情。”
  南柯转头正视着白衣说道：“第一，我是城中捕快，第二，我本来就是小人物，你们大人物之间的事情我参与不进来。”
  白衣说道：“南衣王的弟子也算小人物？”
  “师父若还在，我自然可以算大人物，但是他既然已经死了，那我便只是小人物。”
  南柯说着，往回走去。
  白衣摇摇头，跟了上去。
  回到原先的那条街，男人还在那里哭着，只是哭了太久，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有点鬼叫。
  南柯看了许久，却没有过去。
  白衣抱着葫芦站在他身边，看着那个男人说道：“不是说不对劲吗？怎么不过去问问。”
  南柯摇摇头说道：“我想了想，这种事还是你们大人物该关心的事。”
  “为何？”
  “先前我在想，万鬼攻城一事终究没有波及到城中，那么他妻儿的死去便有些诡异，但是在路上我想通了一件事。”
  “什么事？”白衣有些好奇，南柯说这件事和他们有关，他虽然懒，但还是有点知道的兴趣。
  “师父说过，若有一日冥河之水无法承载那些死去之人的身体，那一日所有死者都将重回人世。”
  “所以？”
  “所以每有一个死人复生，便要有一个活人死去，万物等价而易，是以我认为这是你们大人物的事情。”
  白衣喝了口酒，看着南柯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师父怎么评价南衣王的吗？一个有意思的疯子。但是再有意思的疯子，终究也只是疯子。”
  南柯想着师父说过的那些话，说道：“疯子从来都不疯，你觉得他像疯子，只是因为你无法接受他的世界观，他所认为的世界不是你所想的那般，所以你会觉得这是一个疯子。”
  “照这么说，傻子也不是傻子？”
  南柯眼中似有怜悯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傻子当然是真的傻。”
  白衣忍住了拔剑的冲动，说道：“行吧，那我们不讨论疯子或傻子，我们就看眼前这个人，你会不会把这件事想的太黑暗？往好点想试试？”
  “比如？”
  “比如......”白衣看着那男子说道：“他妻儿是被人杀了呢？”
  南柯说道：“被人杀了这种说法就不黑暗？”
  “当然不，前代函谷观观主走遍天下，曾做过一个有意思的调查，在人世之中，每年因为恩怨是非被杀的人远比那些因为诡异事件死去的人要多近百倍，每百年死去的人更是相当于一场战乱，但是依然不见你们人世有什么恐慌，因为在你们自己看来，这些都是正常的事，不是么？”
  满城槐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晃着，虽是春末，但是依旧有着三两叶片落了下来，槐树叶很小，也不好看，但是正如这人世，又有几分好看的事物？
  ......
  南柯最终还是没有多过问那件事，二人一路有些沉默的走着。
  或许是因为先前白衣拍散冥河那一剑让城中的人们都知道安宁城有一个极为强大的修行者，是以城中相比之前倒也安宁一些，也有一些富家公子开始在街上趁着日色未落尽，三五成群的游荡着，路边店铺也有不少开了门，尽管生意不见得有人来做，且眉宇之间都有些许忧色，但是终究是落下石头生了根。
  二人正走着，天空有几道流光闪过，看方向却是去城主府那边。
  南柯心里大概清楚是怎么回事，今日之事毕竟动静太大，修行者大多能感应到这边的事情，是以匆匆赶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衣看着那几道流光，却是说道：“希望他们不要因为所谓的行侠仗义而蠢到去招惹城墙上面那个人。”
  南柯这才想起来先前心中的疑惑，此时问了出来道：“你一直说公子知秋很危险，他为何危险？”
  白衣看着城主府那边，冷笑道：“纵使他是千年前秋国国君，若是没有点本事，怎么能让那一万鬼卒退去？你以为真有那么多忠贞不二之人？他们只是知道，当时站在城墙那个人，随时都可以让他们重新归于冥河。万鬼齐哭哭的不是亡国，而是自己心中的不甘。”
  “秋国灭亡只是因为他的思想出了问题，而不是说他是一个无能之辈。你不修道，纵使是修道之人也很少有人知道，大道传承之初，公子知秋也算是一代宗师。”白衣看着那一处城墙，淡淡的说道：“大道出函谷，他便是最先看到道的那一批人。”
  二人正说着，便只见城主府那几道流光再次出现，正是前往北城墙方向。
  白衣看着那一边，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蠢货的字眼。
  因为他说的是傻逼。
  蠢货和傻逼有什么区别？蠢货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教诲意味。
  而傻逼无药可治。
  白衣又看向城主府，想了想道：“先前我以为云北也算是一个比较聪明的人，现在看来也是一个傻逼。”
  南柯知道白衣什么意思，云城主显然也是知道公子知秋很危险，所以先前在城墙之上，他会把今日之事推脱给鬼脸花，只是他不如白衣，所以看得不是那么透彻，才会动了用那几个修行者去试探的想法。
  “那几个修行者会怎样？”南柯问道。
  “或许会死，多半死不了。”
  “为什么？”
  “因为他说要看看这人世，既然要看人世，那显然不想牵扯进人世的这些事情来，因为那样太麻烦，可能会影响心情。”白衣说着，喝着酒，道：“当然，也有可能他是在骗我。”
  “若是他骗你怎么办？”
  “那我就让我师父来打他。”
  “有靠山还真的是无所畏惧啊！”
  南柯感叹着。
  “所以......”白衣正想说什么，天边便飞过来一个人，落在他面前趴着吐着血。
  “惨呐。”白衣一脚踢开了他，免得那些血污沾染到自己白衣上面。
  那人痛苦的半死不活的哼哼着，见有人还敢踢自己，抬手就是一簇道火，但看到白衣的面容和打扮之后，顿时谄笑着说道：“白师兄，您看我这火苗是不是很妙？”
  白衣自然不是他师兄，只是因为谁都知道白衣是剑圣弟子，而且本身修为极强，是以才这么称呼。
  白衣瞥了他一眼说道：“妙什么？要吐血滚远点。”
  “好嘞。”那人一面吐着血，一面爬到一边去了。
  南柯有些沉默，看着那人说道：“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修行者都是道士，因为你们总说修道修道，那肯定与道观有关，后来我以为修行者怎么说都该是有些风骨，譬如方才你踢了他一脚，他应该不甘羞辱和你打一架。现在想想总觉得有些不平，为什么这么无耻的人都能跨过那道门，而我不行。”
  “你不懂，和我们这样的人打架，没有胜负，只有生死。而且，心里想不开不要紧，努力一点。”白衣拍了拍南柯肩膀，诚恳的鼓励道：“总会想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