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有一个菜，但是饭还是要吃，除了南柯外，还有两人，其中一人正是不久前才进来的安宁酒楼掌柜楚寒西，这个四十来岁的微胖中年人一直有些沉默，吃完饭便一言不发的走回了自己的牢房中，另一个是一个有些瘦小的年轻人，看起来和燕捕头很熟悉的样子。
  吃完饭，南柯也不急着回牢房，就在燕捕头一旁坐下，常捕快本来想说什么，但是燕捕头看了他一眼，常捕快只好叹口气走了出去。
  “我很讨厌野菜。”燕捕头看着桌上残留的食物残渣，随手用袖子扫了扫，拢到火盆里烧了。
  “小的时候，家里很穷。”
  南柯点点头，烤着火说道：“一般故事开头都是这样的，既能让人心生怜悯，又能凸显自己一路走来的不容易，就像前朝明皇帝惩治贪污一样，那些被抓的贪官认罪忏悔时开头都是‘我是穷人家的孩子’，但是有什么用呢？故事终究是给人听得，听客喝着小酒听完，觉得好听，拍拍手说好，觉得不好听，拍拍屁股走人，但是拍拍手和拍拍屁股都是一样的，故事再如何凄惨可怜，终究与听客无关。”
  燕捕头看着那个火盆，继续说着：“不，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很讨厌有人打野菜。”
  南柯沉默少许，道：“我也讨厌。”
  燕捕头看着南柯：“所以我决定让老常卸职，你觉得呢？”
  南柯突然笑了笑：“燕捕头你或许是一个负责的捕头，但你在威胁别人这一方面，真的不行。”
  燕捕头叹了口气，道：“我以为你和常捕快关系很好。”
  “但是他明天有没有饭吃并不会影响到我。”
  “看来我只有等你说梦话了。”
  南柯笑了笑，起身走回牢房，继续躺着看着头顶蛛丝。
  “小兄弟，你是怎么进来的？”
  先前那个瘦小的年轻人隔着几间牢房冲着南柯问道。
  “他们怀疑我杀了人，就把我抓进来了。”南柯看着蛛丝，无所谓的说道。
  “什么叫怀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年轻人有些不满意南柯的回答。
  燕捕头当然听得见他们的话，在一边烤着火说道：“张小四，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问这些东西。”
  张小四也不怕，疑惑的问道：“为啥？”
  “因为要是七天之后我们没有找到证据，他就能出去，继续当个捕快，你旁边那个掌柜就是因为他才送进来的，你这次出去以后，要是再偷东西说不得还要被他抓进来。”
  张小四脸色一僵，看着南柯讨好的说道：“对不起啊，这位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南柯没有理会他，静静的看着头顶。
  “和我一样？”
  那个一直有些沉默的楚寒西说道。
  “不一样。”燕捕头说道：“你杀的人有证据，而他杀的人没有证据。”
  “为什么没有证据？”
  “因为我们没有找到，他也不肯承认。”
  “为什么不用刑？”
  “律法不允许，有人不允许。”
  楚寒西闭上了嘴，只是看着南柯的眼神依旧带着些恨意。
  “我知道你恨我。”南柯瞥向楚寒西说道：“但是你如果藏的好一点，就不会这样。”
  “像你一样？”
  南柯轻笑一声，道：“我不用藏，因为我是好人。”
  “谁知道？”
  “如果他们七天内没有证据，那么整个安宁城都会知道我是好人。”
  地牢里沉默下来。
  一夜无话。
  燕捕头真如他所说一般，一直没有睡，想看看南柯到底会不会做噩梦。
  第二日的时候，云北带着几个人来了。
  杨柳先跑几步，在众人之前跑到南柯牢房边上。
  “你来这里干什么？”
  南柯皱眉看着他问道。
  杨柳有些沉默，拿出一个食盒，里面装满了吃的。
  南柯看着那些吃的，摇摇头道：“就算是为了送吃的，你也没必要自己来，而且我们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到底是有关系还是没关系，在杨柳看来都不是那么重要，他在牢边坐下，把食盒推过去，看着南柯，看了许久，才说道：“我听他们说你杀了人。”
  “没有。”
  “那你是不是好人？”
  南柯看着杨柳，沉默少许，说：“是的。”
  杨柳点点头，也没有再管其他人，径直走了出去。
  云北走到牢边，看着南柯说道：“我以为你会内心争斗很久。”
  南柯拿了块小吃反问：“为何会有争斗？”
  云北一时无话，南柯吃完了一块小吃，抬头看着云北，这才看到他左肩受了伤。
  “城中还好吧。”南柯出乎意料的问了个这样的问题。
  云北看着他说道：“一个这样的问题显然并不能让我们改变对你的看法。”
  “我也没想让你们改变看法，只要你们没有证据，我迟早会出去，我这么问，不是为了装什么心怀世人，只是单纯的想了起来，既然想到，那问一问自然无妨。”
  云北有些沉默，看着那个显得异常平静的少年，说道：“城中无事。”
  接着又说道：“相信你也看到我肩头这道剑伤，先前我不想用刑，便是顾忌白衣，但是现在既然他已经刺了我一剑，那我怎么说也要把昨天该用的刑用了。”
  南柯看着云北说道：“我可不可以把这理解为公报私仇？”
  云北拿着一杆烙铁丢进一旁的火盆里，回头看着南柯说道：“如果你没招，自然是公报私仇，如果你招了，那就是公事公办。”
  南柯擦了擦嘴角的食物残渣，将食盒盖好，看着云北说道：“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像书中说的那样，坚定的说着，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会说？”
  云北看着手中逐渐升温的烙铁道：“你如果有这方面的嗜好，可以这样喊。”
  烙铁很快被烧得通红，不断向上飘着火星。
  张小四不忍的转过头去，面朝着阴冷的墙壁，楚寒西看着那面烧红的烙铁，不断的冷笑着。
  地牢外突然有了风声，而后便是一连串的清脆的铿然之声传入众人耳中。
  云北自嘲的笑着看着手中烙铁，摇摇头道：“真难办啊。”
  一柄裹着布条的剑正插在云北身前一尺，有些布条已经碎裂，露出了里面流动着寒芒的剑身，正是南柯那柄被存放在衙门的方寸。
  众人看向地牢门口，没有人，但见一路铁槛牢房被剑气斩得七零八落，颇为凄惨。
  云北看着那柄剑许久，将烙铁重新丢回火盆，颓然的走了出去。
  白衣没有来，但是这柄剑来了。
  这便是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