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北走出地牢，抬头看着头顶那棵浓郁到令人心生压抑的槐树，看了很久，然后燕捕头走了出来。
  “现在怎么办？”
  云北回头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想知道。”
  “很多线索都指向南柯，但就是找不到证据。”燕捕头皱着眉头说着。
  “放了吧。”
  燕捕头闻言有些沉默，看着身边青灰色砖墙上被剑气荡开的剑痕，看向云北说道：“我觉得不能放，若秦知贤真是南柯所杀，谁知道他接下会有什么举动？或者说，又要杀谁？我看不透这个少年。”
  “不放？白衣那边谁来扛？”云北皱着眉头，想起先前的那一剑，有些烦躁的看着燕捕头。
  燕捕头沉默少许，说道：“我来。”
  没有什么坚定肯定或者视死如归的语气，只是平淡，就像说，今天要下雨了，我去收衣服吧。
  云北很想说你扛不住，但是看着燕捕头的目光，叹了口气重复说道：“放了吧。”
  燕捕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回地牢里。
  南柯盘坐在草垫上，挑拣着食盒中的小吃吃着，一旁的张小四看得直流口水。
  燕捕头走进来，站在南柯牢前，沉默着看了许久。
  “我很不想放你出去，尽管就在前一日你还是我手下一名称职合格的捕快。”
  南柯依旧吃着东西说着：“我也知道。”
  “但是很多时候，称职合格是不够，我需要的是一个有人情味的捕快。”
  南柯看着食盒中的那些东西，说道：“我以为我已经足够有人情味了。”
  “你不够贪。”
  “像常捕快那样吗？”
  “贪婪才会畏惧，畏惧才能自由。”
  燕捕头这句话有点无法理解，但是南柯知道他什么意思。
  畏法度者最自由，这是前朝的一个故事。
  “你可以走了。”
  南柯收拾完手中最后的一块糕点，站了起来，燕捕头将牢门打了开来。
  走到火盆旁，一把拔出自己的那柄剑，南柯将剑背在身后，看着燕捕头说道：“自由的人自然自由，与畏惧无关。”
  “那你呢？”
  南柯想了想说道：“我既不畏惧，也不自由。”
  燕捕头叹了口气，看向南柯的眼神中有着遗憾说道：“是啊，为什么你要做一个这样的人。”
  南柯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走了出去。
  “刀与衣服留在衙门。”
  南柯站在门口点点头。
  ......
  正午的阳光颇为刺眼，或许是在地牢中待了一夜的缘故。南柯走在街道上，时不时有人投过目光，而后回过头去，与身边的人窃窃私语。一直走到北城那边，这种目光才少了一些，不少街坊见南柯回来，纷纷上来拉着南柯问着情况。
  前段日子南柯的确是帮了他们不少忙。
  南柯笑着一一回应过去，然后走到巷子里，看见白衣坐在院门口喝酒。
  “也算你没有太蠢，若是你真的留下什么把柄，就算我能镇住云北，你也保不住这条命，谋杀前朝官员，怎么算都是死罪。”白衣依旧嘲讽式的语气说道。
  南柯走过去，看着白衣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会帮我？”
  白衣喝着酒说道：“因为我觉得你若是跟着我师父学剑，前途远大，不应该栽在这小小的安宁城。”
  “只是这样？”
  “除了那点剑术能够入眼，你觉得你有多特殊？”
  “我以为你是为了那柄剑。”
  白衣只是呵呵笑了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可能不知道，我与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一样，无法引灵气入体。”
  白衣无所谓的说道：“尽管修行界奉行函谷一脉为修行正统，但那又怎样，剑道本就有别于函谷一脉，比如十师兄。”
  白衣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不说那个变态了。”
  “十师兄？我记得你先前说过你是剑圣第九弟子。”
  白衣看了他一眼说道：“既然叫他十师兄，那自然有叫他十师兄的原因。”
  南柯想起他在修行界白师兄的名号，大概也懂了。
  “我再想想吧。”
  南柯说着，推开门走了进去，只听见白衣在外面用一种极其怪异的语调说着：“你知道天下有多少人想成为剑圣的弟子吗？”
  南柯停下来，转身看着白衣说道：“我不知道，但是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白衣站了起来，看着南柯说道：“我想知道为什么？”
  南柯说道：“东海磨剑崖太高。”
  白衣沉默少许，说道：“是有点高。”
  “是啊，太高了，会被很多人看到。”
  “你在这安宁城中不照样会被很多人看到？”
  “小人物看小人物，很多东西便需要证据。但是如果我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会有很多人把我当成大人物，大人物看大人物，不需要证据，只需要猜测便够了。”
  白衣沉默着，没有反驳，他昨日下午便说过同样的话，对那个公子知秋所说。
  南柯说着，只是又想起了那个接下来要杀的槐都中的男人，有些犹豫的说道：“所以我要考虑两天。”
  白衣点点头，这才发现南柯没有穿着那套捕快服，只背了柄剑。
  “不当安宁城小捕快了？”
  “不当了。”
  白衣点点头，说道：“那挺好的。”
  南柯走过院中石桌旁，将剑放在桌上，说道：“为什么挺好？”
  “我觉得你之所以会这样喜欢关注那些小事，多半是因为你是一个捕快的缘故，小事做得太多，就会把自己代入其中，会对某些高处产生惶恐。”
  南柯回头看了白衣一眼，从一边拿了扫帚，一面扫着地面的叶片灰尘，一面说着：“可能你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捕快，我连小事都不会关注，与身居何位无关，只是个人喜好。但是没有办法，我还有一些事，所以我必须要在这人世生存下去，就只好进行一些伪装。”
  白衣抱着酒葫芦靠着门看着南柯，表现的极有兴趣，说道：“哪样的你才是真的你？”
  “每个心中都有一套评判标准，你觉得哪张面具是真正的我，那便是真正的我，只是对于我自己而言，真正的我已经死了。”
  白衣不知想起了什么，喝了口酒看着南柯摇摇头说道：“果然还是唯心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