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子，南柯把剑丢到一边，白衣倒是罕见的主动帮他从井边提了桶水来，南柯看着白衣，沉默少许，便脱了衣服，用清水洗濯那些今晚弄出来的伤口。
  “我不明白，你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杀一个捕头还让人发现了？”白衣坐在台阶一边，看着南柯清洗着伤口，皱眉说道。
  南柯擦着腰间一处被寒刺划伤的伤口，说道：“我从没想过要杀他。”
  “失手？”
  南柯沉默着停了手，看着墙头上一只不知谁家的黑猫，说道：“他想杀我，我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没有收住手。”
  白衣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本来以为我已经足够清醒的认识人世，只是我还是没有想到为什么他有着那么强烈的欲望想要我死。”
  “想要你死，必然有想要你死的理由，这是个人对于世界以及人生的理解，看不透就不要看。”
  南柯突然想起燕捕头今晚和他说的话，看着白衣问道：“不看，就不在吗？”
  “就算在，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他要杀我，这便是关系。”
  “他已经死了。”
  “是的，”南柯说道：“正是因为他已经死了，所以明天整个安宁城都会知道，我杀了他们负责的燕捕头。”
  “今晚就走？”
  “你自己说过没人可为万人敌，如果满城都想要你死，你会怎么样？”
  白衣看着酒葫芦说道：“那我只能跑了。”
  南柯没有再说话。
  白衣看着他说道：“随我去东海？”
  南柯想了想，点点头。
  ......
  云北站在安和街，看着面前的常捕快。
  “为什么不杀了他？”
  常捕快质问道。
  “你能杀？”云北语气也并不平静，反问道。
  “你是修行者。”
  “他身边也有个修行者，而且比我强太多。”
  身边两人拉着常捕快以免他情绪过于激动，干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云北看了常捕快一眼，说道：“衙门的捕头一职暂且由你担着，明日全城告示，悬赏南柯。”
  “这样能抓到他？”
  “不能，但是能让所有人都知道，南柯杀了燕捕头。我会尽快修书槐都，有白衣在，想要抓到南柯，便只有槐都能够做到。”
  “如果我是南柯，就绝对不会继续留在安宁城。”
  “所以？”
  “修书槐都，全国境内悬赏。”
  云北沉默少许，似乎在思考着这般的可能性，而后摇摇头说道：“不可能，难度太大，槐都那边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事情便会发布全境悬赏。”
  常捕快沉默下来。
  “我以为你和他关系很好，怎么也会帮他开脱一下。”
  “关系好，是因为我看他年轻，不想他走错路，但是既然已经走错路，我自然要做一个捕快该做的事情。”
  “是捕头。”云北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强调道
  ......
  在众人离开后，一道黑袍身影从黑暗里走了出来，他很早便已经在这里，只是无论是云北，还是白衣，都未曾察觉到他的存在。
  黑袍站在夜色下，静静的看着那道牌坊，鬼脸带笑。
  “这么多年了。”黑袍看着那个角落里的鬼脸，感慨着，声音如同肃风吹过纸窗，令人心中不由得有些寒颤。
  夜色阴暗，黑袍下翻动的鬼脸似乎在诡笑着。
  “我会等待...”黑袍伸手朝着那面牌坊一握，整个牌坊如同遭受了不可承受的巨力一般，剧烈的爆裂开来，化作无数粉尘撒在长街之上。
  “归来。”
  整条长街随着这两个字的出口猛然一震，卷起了一阵阴风，狂乱的吹着，黑袍人的身躯在这阵风中一点点消散，满街再度只剩寂静。
  ......
  第二日，衙门外突然结起了白幔，众人都是一脸茫然，而后看见常捕快穿着燕捕头那身装扮面色沉重的走出来时，人们才隐隐约约领会到了什么。
  很快，满城都贴满了告示，悬赏缉拿南柯。
  人们围在那些浓墨写就的告示前，发出了一阵又一阵喧哗。
  他们虽然猜到了燕捕头的死讯，但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燕捕头竟然是被南柯所杀。
  “怎么会这样？”
  “是啊，燕捕头多好的一个人。”
  “还有南柯，看起来多好的一个少年，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我先前还想把女儿嫁给他呢？”
  “得亏你没把女儿嫁给他，不然人家早就跑了，哪敢在安宁城待着。”
  “张三你找打是不是？”
  “......”
  议论归议论，人们对于大事的发生，除非事关自己，否则总会慢慢走偏，一如那些告示前讨论的人，说着说着便会扯到不知道哪里去了。然而毕竟是二十多年的老捕头，不少人们还是去衙门和燕捕头家中慰问了一番，顺便打听了一下情况。
  与此同时，先前一直在暗中调查的秦知贤一案也终于被常捕快摆上了台面。
  人们这才知道，原来先前东城富贵坊那起案子，也是南柯所为，证据对于他们而言，从来都不是那么重要，身为局外人，自然乐得听见这种骇人听闻的消息。
  茶余饭后总有谈笑之资。
  有人甚至偷偷跑到南柯所在院子，想看看南柯是否还在城中，只是很遗憾，此时的院中早就空空如也，只剩下许多包扎剩下的布条。
  人们根据这些东西，推测南柯受了伤，应该还没跑远，于是几个义愤填膺之人，从铁匠铺买了几把粗劣的大刀长剑，便一路追了出去。
  世事总是这样，有人对于某些事情深信不疑，也总有人不会相信。
  比如杨柳。
  少年一早便提着食盒站在南柯院子外面，昨日得知南柯被放了出来，很是高兴，所以准备了很多南柯爱吃的。
  常捕头来的时候便看见杨柳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我不相信。”
  杨柳抬头看着常捕头说道。
  “我亲眼看到的，他先前一直在骗你。”
  “为什么不能是你在骗我？”
  常捕头有些沉默，看着杨柳身旁的食盒，说道：“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
  “因为当初是他救了我，而且我没有看见他杀人。”
  “没有看见，便不存在吗？”
  “除非我亲眼所见，我才会相信这件事存在。”少年倔强的说道，提着食盒，走下院子。
  常捕头看着他拐进另一条巷子，平静的说道：“等我抓到他，你就会相信了。”
  少年没有说话，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