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人生从不如愿
作者:流影劫      更新:2021-03-30 14:03      字数:4148
  云梦泽旁发生了什么,又或者浊剑台上有过怎样的对话,都是南柯无法参与到其中的事情,或许从某种角度而言,也与他无关。
  一直以来南柯都是固执的将自己看作小人物,就算他如今的身份是天下第一剑宗十年剑宗弟子,也改变不了这个认知。
  或许是在大漠中二十年平凡的当了某个行脚大夫的小学徒已经养成了习惯,所以纵使后来他知道那个所谓的行脚大夫便是当年南衣王,也无法改变什么。
  所以他在安宁城当得了捕快,却始终做不好一个只管看海学剑的弟子。
  崖太高,风太寒,看得人太多,让他很不安。
  戴着面具的人,最不怕别人看见自己的脸,也最怕别人看见自己的脸。
  南柯将那三柄剑一同放在膝头,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入夜已深,他却迟迟睡不着,于是坐在石台上看海。
  看海便是真的只落于看一字,与海无关,如果眼前是青山,是大河,是沼泽,他也会看,但是与被看的对象无关。
  就像生活于他便只剩了生之一字,生是状态,活是动词,只剩一半,自然是残缺的。
  南柯一直以来都很清楚自己的人生是残缺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自己的来历,前二十年唯一能够相伴的便是师父,他没有追求,没有渴望,只是随波逐流,等待飘往东海庄生岛的那一日。
  南柯坐在山崖上,向着云雾飘荡的远方眺望,像是看大海,像是看夜空,但什么也看不到,生命的悲欢离合远在人间之外,而眺望是一种孤独的姿态。
  因为就这样等待着一生的逝去,未免有些孤独和无聊,所以南柯拿起了剑,想着帮师父杀一些人。
  这是一个一厢情愿的故事,一厢情愿的故事往往很简单,因为一厢情愿,所以一切如愿,但是人生从不如愿。
  所以山丘高耸,低谷深陷,大河奔腾,断崖孤立,连风吹过都是粉身碎骨的模样。
  人生从不如愿。
  南柯静静的在石台上坐了一夜。
  白衣下来的时候便看见南柯坐在石台上睡着了。
  “我很奇怪,当日你上崖的都未曾失眠,为什么昨晚反倒失眠了?”
  白衣把南柯叫起来,有些不解的问道。
  南柯打着哈欠,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原地晃了好久脑袋,仍是感觉昏昏沉沉,说道:“鱼在水里自然快活,可是你们硬要把一只鸟按在水里,它就算不淹死也会憋死。”
  白衣叹了口气,说道:“我以为磨剑崖没有这么不堪。”
  南柯犯着困意,把三柄剑逐次在身后系好,而后靠着石室坐了下来,说道:“只是不适合我而已。”
  白衣看着南柯,皱了皱眉说道:“要不要我送你过去?槐都离东海还是挺远的,你要是去小镇上租马车,估计要大半月,听说宴会好像三日后便会开始。”
  南柯看着崖下,想了想说道:“好像是挺远,你怎么送,不是说和我一起去会被大师兄骂吗?”
  白衣说道:“自然不是送你去槐都,太远了,我懒得动,但是青山那边的流云剑宗肯定也要过去,我送你去那边,让他们稍你一程。”
  南柯站了起来,感觉还是有些困乏,说道:“你不是说当年你把那些人都打哭了吗,他们肯带我?”
  白衣认真的纠正南柯话语中的纰漏,说道:“是打服了,哭只是顺带的,打哭了若是不服,自然不会送,若是打服了,我就算要他们把你送到黄粱去,他们也得送。”
  南柯点点头,使劲揉揉脸,打起精神说道:“那谢了。”
  二人走过小道,然后下了崖,途中见过那些人依旧在崖阶之上苦苦支撑着,白衣没有理会,但是他们还是一一叫了一声师兄。
  下崖之后白衣便唤出飞剑,带着南柯越过镇集,直往青山那边而去。
  “为什么不用葫芦了,我觉得葫芦舒服一点,这剑有点滑,我怕掉下去。”南柯看了眼下面,虽然在高崖上住了数月,这些高度已经是小儿科级别,但是耳畔急速划破的风声还是让南柯心里有点惴惴不安。
  “葫芦破了,一直用剑意堵着在那里,要是拿来飞,就要变大,洞也会变大,懒得再堵。”白衣抱着双臂站在剑尖,白衣飘飘,与后方趴在剑上的南柯形成鲜明对比。
  流云剑宗便在几重小青山之外某座云雾浓重的大青山之中,以普通人的脚力,自然要很久,但是白衣御剑,那便极快的到达了青山脚下。
  山脚许多溪流,还有一些人家,云雾萦绕,意境淡泊。
  “我以为你会直接飞进山中。”南柯站在山脚溪畔,不远处便是几户人家,鸡犬之声偶有传来,正是早饭时分,几道细烟缓缓升起。
  白衣看都未看这些人间景象,径直走过,说道:“当年流云剑宗宗主来我磨剑崖都是徒步上崖,直接御剑上门虽然他们不敢做什么,但是终究还是要顾忌一下师门声誉。”
  南柯跟在白衣身后,想了想说道:“听说宴会不单是宴会,还会包括一些比试什么,我输给大宗弟子还好,若是输给一些不知名小门小派,磨剑崖岂不是要沦为笑柄。”
  白衣嗤笑一声说道:“你太高看自己的影响,也太小看师父对于人间的意义。”
  南柯这才想起来,磨剑崖之所以是磨剑崖,除了白衣这些弟子,最重要便是因为崖顶有个剑圣。
  天下第一便是天下第一,就算南柯在槐都被人打得生活不能自理,磨剑崖亦是当世第一。
  “而且,”白衣看了一眼南柯说道:“你是磨剑崖弟子,一般没人会来挑战你,就算真有不服的,你直接拒绝就是,虽然可能会被人说是怂包,但总比被打一顿要好。”
  南柯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这个提议。
  二人一路往深山中走去,流云剑宗虽说不如磨剑崖那般众望所归,但是毕竟也是天下三大剑宗,论历史,比磨剑崖还要早上数百年,自然也有仰慕而来的人,青山小道中不时便有负剑客寻路而来,见着白衣二人也没有多在意,只是以为是同样想要求得大道的人。
  白衣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喝了口酒说道:“不行,鬼知道流云剑宗藏在这片群山中何处,要换个方法。”
  南柯诧异的看着白衣说道:“原来你也不知道路?你不是来这里和陈师兄打过一架?”
  “磨剑崖弟子下崖迎战天下俊杰,自然早有人恭候,又哪里需要自己找路?”白衣理所当然的说道。
  “那现在我们怎么找?”
  “不找了,直接摇人。”白衣说着,把葫芦挂到腰间,靠着一棵古树,气沉丹田便是大喊一声:“陈云溪,快给我出来!”
  一旁有个负剑的男子经过,看着白衣,摇摇头说道:“你这样是没有用的,不但寻不到路,若是让山中师兄们听到,怕是还要开罪于他们。”
  白衣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继续喊道:“三!”
  “二!”
  二字话音未落,一道青色身影便从青山之中御剑而来。
  陈云溪扶了扶头顶有些歪的发冠,一脸无奈的看着白衣说道:“白师兄你这是要让我被师父骂一顿才开心啊。”
  白衣坐到古树树根上,喝着酒看着陈云溪说道:“谁叫你们把山门藏得这么严实?”
  陈云溪无奈的摇摇头,看向南柯说道:“南师弟近来可好?”
  南柯拱手回礼道:“多谢陈师兄挂念,一切安好。”
  白衣在旁边哼哼说道:“他可不好,身在福中不知福,天天想着下崖。”
  陈云溪看向白衣说道:“那你又是过来干什么?”
  “当然是有事,不然来喝茶?”白衣一面说着,一面在青山之中不断寻找着流云剑宗山门所在,许久才收回目光说道:“你们真的不考虑开放一点,面向世界面向未来面向新时代?”
  “小门小户,又底气不足,自然怕被什么东西盯上,话说,你们磨剑崖天下第一,也没见给世人留路。”
  白衣淡淡的说道:“路就在那里,磨剑崖从来便没有闭门,能上来的自然能上。”
  陈云溪叹了口气,说道:“崖下千丈便是以你为基准,世间年轻人除了李师兄,还有谁能上去。”
  “责孤否,其罪于寡人邪?”白衣提着葫芦站了起来,看着陈云溪说道:“你们这次去槐都,是谁去?”
  陈云溪看着白衣带来的南柯,大概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苦笑着说道:“我。”
  白衣愣了愣,说道:“我以为会是你师弟们去。”
  陈云溪看着白衣说道:“磨剑崖高处不胜寒,自然不用管这些东西,函谷观李师兄渐有当年剑圣之势,也不会参与,但是我们这些都是山脚下看崖顶的人,总要想办法争一争。”
  “这么说来,其他宗门也是去了得意弟子?”
  陈云溪点点说道:“七子三剑一和尚,除了李师兄,你,还有人间剑宗丛中笑不知为何不去,其他的都会去。”
  白衣看着槐都方向,皱眉说道:“鹿鸣国的那个傻和尚也想来凑热闹?”
  陈云溪笑道:“毕竟都是修行中人,又何必管他是哪国的人?只是槐都这个秋天倒是有些热闹。”
  白衣对于这种热闹并不感兴趣,淡淡的说道:“小热闹而已,在我看来,槐帝这种宴会毫无意义可言,修行界与俗世,永远都隔着一道门,除非他能够在某日破除这扇门,否则就算他槐都再如何强大,在我们眼里都是狗屎。”
  陈云溪说道:“就算是狗屎,至少也是能够让你恶心的东西,现在磨剑崖有着剑圣,所以你们无所畏惧,可是如果有一天剑圣走了呢?槐都就算再狗屎,如果他真的想要对付磨剑崖,驱使百万大军兵临崖下,你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好受?”
  陈云溪的话说的有些不留情面,不留情面自然是因为关系到位,不怕被误会。
  白衣皱了皱眉头,看着手中的酒葫芦说道:“有点道理,但是懒习惯了,突然想要改变,有点难。”
  “难,终究也还是要改变的,我们固然是为了争一争山脚山腰,但是又何尝不是给槐都面子?如果磨剑崖想要永远这么超脱下去,你便必须要改变了。”
  白衣叹了口气,拔开酒塞,想要喝两口,最后还是放弃了,说道:“师父还在,我们不急。”
  显然不想再提这个话题,白衣看向南柯说道:“他就麻烦你带着去槐都了。”
  自然是对陈云溪说的。
  陈云溪点点头道:“没问题。”
  白衣往山下走去,陈云溪看着他说道:“不上去喝喝茶了?”
  白衣扬了扬酒葫芦,说道:“茶哪有酒好喝。”
  陈云溪摇摇头,知道要这个少年一时有所改变还是有些不现实。
  “修行界还是起势太晚了。”陈云溪看向槐都方向,感叹道,“不过还好。”
  “还好什么?”南柯看着这个同样被誉为天下三剑之一的青年,问道。
  “还好我们有李师兄,就算他心不在这上面,但是只要他有一只脚踏在修行之路上,大道便会离我们更近一步。”
  南柯沉默许久,说道:“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这样看好他,听说剑圣二十岁便成了崖主,三十岁便天下无敌,为何不是剑圣带给修行界希望?”
  “这不一样,剑圣大人是举世卓绝的强,而李师兄则是契近大道,他们的路不同,而且李师兄才二十五岁,谁又能说他不能在剑圣之前达到他当年的高度?”陈云溪没有说天下无敌,只要剑圣还在,年轻一代便不可能有天下无敌之人,不止是天赋,更是时间。
  剑圣天下第一二十年了,没有谁能够跨过二十年的时间追上那个崖顶的人。
  哪怕他是李缺一。
  “我不是很明白。”
  陈云溪笑了笑,说道:“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是剑圣他们都这样看好李师兄,那自然如此。”
  南柯还是不明白,但是也没有再问,看着陈云溪说道:“陈师兄,那我们何时去槐都?”
  “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