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不欺人间年少
作者:流影劫      更新:2021-03-30 14:03      字数:3800
  槐坛的武宴因为发生了北顾与陈云溪那件事,所以后面场间气氛都是有些压抑,南柯坐在亭间,有些无趣的看着那些修行者们一一上台,选择各自的对手大战一场。
  陈云溪依旧坐在一旁,静静的闭目调息,先前与北顾那一场虽然结束的快,但是确实损耗不少。
  函谷观自然是函谷观,函谷观年轻一代入世之人中,北顾只是最末的那一个,在他上面还有无目与李缺一,然而如陈云溪所说,他依然不是北顾的对手。
  千年天下第一,总要有些让世人无可置疑的实力。
  南柯突然想起了年轻一代,那么非年轻一代呢?看向一旁呼吸沉稳的陈云溪,南柯有些犹豫。
  只是陈云溪似乎是察觉到了南柯的犹豫,睁眼看着他问道:“师弟有什么想问的?”
  南柯点点头,看着台上的比试,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当日在崖上,你和白衣说过,李师兄已经二十五岁了,过了二十五岁便不能再算年轻一代,那么我很好奇,自我踏入修行界以来,见到的都是你们所说的年轻一代,那么非年轻一代呢?那些过了二十五岁的师兄们,又为何人间和修行界都不曾见到他们的踪迹?”
  陈云溪说道:“过了二十五岁,自然很少再出现在世间,是谓不欺人间年少。”
  南柯说道:“我以为修行界会有断代一说。”
  “修行之事,代代自有新人,如何会有断代之说,比如明年的年轻一代中,便只会有四子二剑一和尚了,函谷观的李师兄与无目道人,还有子树观的一露道人都不会算是年轻一代,但是并不能说他们不再出现在人间,只是会有新的年轻天才上来,接替他们曾拥有过的名头。”
  南柯听着陈云溪的话,总觉得他说漏了一人,疑惑的问道:“那么还有一剑呢?”
  陈云溪笑了笑,看着台上的那些催动招数法门格斗着的年轻修行者们,不无遗憾的说道:“是我。”
  南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人向来不是他的强项,也并非意愿,于是大口的喝着茶。
  陈云溪说道:“所以你看今年没有一个人会来挑战我,这是认可,亦是送别。”
  “其实也有一些遗憾。”陈云溪看向南柯,笑着说道,“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我年少成名,入世极早,当年被誉为年轻一代第一剑。”陈云溪微眯着眼,看着天空的流云,手中轻抚着那柄多了九道裂纹的长剑,然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一黯,“可惜没过多久便遇见了你白师兄。”
  陈云溪笑着叹气,摇着头说道:“那时我才知道,原来真正的天才是那样的,我只是一个较为勤勉的剑客,所以年轻一代第一剑的名头便落在他头上,从此再没有人能夺走。”
  “看起来师兄依然很遗憾。”
  “是的啊,活在人间,有一个比你强的剑客是一件很遗憾的事,因为你无法再登上某些高峰,但是没有比你强的剑客是一件更为遗憾的事情,比如剑圣。”陈云溪笑了笑,说道:“遇见白衣是一生不幸,亦是一生之幸。”
  陈云溪说着,看着桌上的酒壶,南柯会意的拿了酒壶递给盘坐在地上的陈云溪。陈云溪接过酒壶,痛快的喝了两口,动作很生疏,所以酒水四处洒落,落在衣襟上的几点有点像是酒水,又有点像是泪水。
  南柯相信那是酒水。
  剑客落泪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想想便会不由得心颤的那种悲伤。
  “师兄以后会去哪里?”南柯默默的喝着茶水,看着陈云溪说道。
  “或许回山苦修,或许云游天涯,既然已经过了年轻的范畴,那便把这片充满活力的修行界让给更年轻的天才们吧。”
  “不欺人间年少?”
  “不欺人间年少。”
  亭间沉默许久,只见风吹花叶入亭,午后阳光入亭,满坛叫好入亭,但是时光不入亭,岁月不入亭。
  一切匆匆而逝,然后新人登场,旧人离去。
  南柯静静的看着台上人来人往,他从来不是要上场的人,他是台下的看客,亦是人间的行者。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台上的比试渐渐由一些不知名的小修行者们,换成了年轻一代的天才们,那些人虽然不如七子三剑一和尚那般出名,但是行走世间亦能偶尔听见他们的名字。
  于是比试的愈加趋向华丽与玄妙,南柯默默的看着,他看不懂,于是把目光的投向别处,比如槐坛一旁的某栋楼,某座殿。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阿三坐在槐坛边缘的某个小亭子里,冲他使着眼色。
  南柯看了眼四周,和陈云溪随意的说了一声,便离开了这个亭子,往那边走去。陈云溪并没有在意南柯去了哪里,只是坐在地面石板上,轻抚着剑身,满怀感慨的看着那些人的比试。
  南柯匆匆走到亭中,本以为李阿三会换个隐秘的地方交谈,却见李阿三淡定的坐在那里。
  “看来你似乎混得不错,一日时间便从夜行司混到了镇鬼司去了。”南柯这才发现李阿三身上穿着的衣裳是镇鬼司的公服,诧异的说道。
  “比你想象的还要好一点,我现在依旧是夜行司的人,而且是夜行司左司。”李阿三得意的说道。
  南柯看着李阿三的衣裳,若有所思的说道:“也是镇鬼司左司?”
  “是的。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永远的藏在夜色下,所以隐藏黑暗的最好方法便是在身上穿一身见得光的衣裳,夜行司左司向来便是镇鬼司左司。”
  “原来的夜行司左司呢?”
  李阿三淡淡的说道:“死了。”
  “他心里的鬼被我抓到了,所以因为害怕,自杀了。”李阿三说的极为随意。
  南柯沉默少许,看着李阿三说道:“看来那晚你说的,还是有些对的。”
  “你的剑自然没有送错人。”李阿三看着南柯认真的说道。
  “我很奇怪你是怎么抓到鬼的,又或者你如果能够抓鬼,为什么我见到你的时候还混得那么惨。”
  李阿三看着身上的衣裳,笑了笑说道:“每个人心里都有鬼没有错,但是越往上层走,那些鬼就越大,也越好抓,所以一开始我便说了我需要一个身份。如果没有那个身份,我便不可能进来抓这些人的鬼。”
  “你可以从某个捕快抓起。”
  “捕快心中的鬼太小,越是小人物,心中的鬼对于他们生命的影响就越小,因为越是小人物,对于那些律法的逾越程度就越小,所以才难抓啊。”李阿三感叹着说道。
  “所以前朝那句畏法度者最自由并没有错。”
  李阿三赞同的点着头,又看着南柯说道:“我这次过来,便是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鱼子承?”南柯说着,看了看四周。
  李阿三放心的拍了拍南柯肩膀,说道:“放心吧,槐都之内,没有人会听镇鬼司的话,因为谁都知道,现任司主是槐帝的一条疯狗。”
  南柯想起那晚的事情,说道:“是谁的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疯狗便够了。”
  “是啊,谁敢来听,就要准备被那条疯狗咬上一口,前不久这条疯狗才咬死了他的师父,谁敢来试一试?”
  南柯想起了那个滚倒自己脚边的老人的头颅,记忆总是血淋淋的,沉默少许,说道:“是啊。”
  “鱼子承很少会离开槐帝身边。”李阿三看着南柯说道。
  “所以?”南柯皱了皱眉头。
  “除了槐帝大宴那日。”李阿三看着南柯说道,“槐帝那晚会在摘星楼上大宴天下修行者,鱼子承那日会在槐坛四周巡查。”
  “我以为你会查到一些和鱼子承行踪有关的消息。”
  李阿三笑了笑说道:“如果我没猜错,当年南衣城事变之后,鱼子承便变得疑神疑鬼,总怀疑有人会杀他,所以一直便留在槐帝身边。”
  “人总要休息的。”
  “但是鱼子承已经变成了一条狗,他连睡觉都是在槐帝寝宫一旁某处狗窝中,槐帝见这条狗这样忠心,也便一直留在身边没有让他离开。”
  李阿三嘲弄的笑了笑,看着宫城之内说道:“到底因为是忠心,还是因为槐帝很乐意看见一个人变成狗的模样,谁知道呢?”
  李阿三说着,站了起来,把南柯送他的剑拿在手里,喝了一口茶水,说道:“所以一个人心里有鬼不可悲,不是所有人都有我这样的兴趣去抓鬼,可悲的是,那些人到了最后分不清究竟自己是人,还是心里的鬼是人。那才是人间最大的悲哀啊。”
  “我会在暗中尽量安排,祝你成功。”李阿三拿着剑走出了亭子。
  南柯点点头,回到陈云溪那边。
  陈云溪并不在,南柯往台上看去,才发现陈云溪斜提着剑站在台上,在他面前是不断吐着血的林梓观的竹寒,竹笛断裂在身边,胸前有道伤口,一身碧绿道袍被染成暗红色。
  “我输了。”竹寒抬起头,擦了擦嘴角的血,看着陈云溪说道,“但是我还是不信你能击败北顾师兄。”
  陈云溪平静的看着他,甩了甩剑上的血,淡淡的说道:“是与不是,那也是我与北顾的事情,往大了讲也只是流云剑宗与函谷观的事情,与你与林梓观有什么关系?”
  场上一片默然,陈云溪执剑下场,有几个道门的人走上台来将竹寒带了下去,帮他止着伤口。
  却还是有一人留了下来,静静的看着陈云溪与南柯的亭子,一拱手道:“青途观,云北子,请磨剑崖十一师兄赐教。”
  场间一片沉默,而后又喧哗起来。
  已经多少年没有人挑战过磨剑崖的人了?
  南柯沉默着,不止是因为那个十一师兄的称呼,这是很明显的将他抬高,想借势让他难以拒绝,更是因为那个人所称的,青途观。
  安宁城城主云北便是青途观的修士。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都是看向南柯所在的那个亭子,磨剑崖自然是天下第一高崖,磨剑崖的剑亦是天下第一剑,没有人不好奇南柯的回答会是什么。
  陈云溪皱了皱眉,看向台上说道:“谁都知道南师弟虽然是磨剑崖弟子,但是入崖才数月,而你云北子,如果我没记错,你已经修道近二十年,又何必用师兄这种称呼来借势逼人?”
  云北子一身近于沙色的道袍,与当初安宁城城主的衣裳倒是颇为相似,他看着陈云溪,不急不缓的说道:“陈师兄,此事自然是我青途观与磨剑崖的事。”
  陈云溪微微眯眼,看着云北子说道:“青途观与磨剑崖相提并论,你配吗?”
  你配吗这种话从向来温和的陈云溪口中说出极为罕见,若是白衣来说,自然极为合适不过,陈云溪临行前受白衣委托,自然要照顾好南柯,是以用白衣的口吻说说话,也并不奇怪。
  云北子面不改色,说道:“自然不配,那么,安宁城城主之子云北子,请安宁城捕快南柯上台一战可好?”
  南柯抬头看着台上。
  众人看着南柯,等着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