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毅沉默寡言，上车之后先低头和自己打了个招呼，随后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的沂青。
  文山没有主动开口询问，气氛变得很冷，沂青贵族家庭出身，明白叫自己来的原因，试探着问了一句：
  “在学校里，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文山没有表态，说明可以继续。
  一路上沂青问了侯毅很多问题，侯毅回答的都还算到位，没有敷衍的情况，下车时文山已经对侯毅现在的处境有所了解。
  ……
  “姐，我去隔壁？”
  进入大厅之后，沂青慢下脚步到文山身边，小声请示。
  隔壁包间是文山下属吃饭的地方。
  “嗯，委屈你了。”文山点头。
  “没事没事，谢谢姐请我吃饭。”
  包间都是之前预定好的，偌大的酒店空无一人，冷清的有点过分。
  近卫帮忙拉开了大门，文山率先走进去，指了指座位。
  “坐吧。”
  菜肴是掐着点上来的，香气扑鼻，文山沉默着看着侯毅坐下。
  “日子不好过？”
  “没有，谢谢殿下关心。”
  “什么时候知道你父亲牺牲的？”
  “部队里来人告诉我们的。”
  “谁？”
  “后勤部的。”
  “毕业之后想做什么？”
  “没想好。”
  “想过进军队吗？”
  “……”侯毅沉默半晌，“想过。”
  “怕死吗？”
  “什么？”
  “我问你怕死吗？”
  “不怕。”
  “挺好的，但是有的时候死亡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侯毅抬起头，眼神和文山发生了短暂交汇，很快又低了下去。
  “公爵为国守疆多年，是我父亲的左膀右臂，百年以前，新皇登基，军队成功完成了对外族进攻的抵御，公爵身为其中一员，功不可没。”
  “在我继任亲王之后，公爵身体力行，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提携后进，为军队引荐了很多人才，事实证明，他所培养出来的军官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中流砥柱。”
  文山密切关注着侯毅的反应，停顿了一会后继续说道：
  “但是北山战败——”
  “不可饶恕。”
  “你，认不认同？”
  “……”
  “认同。”侯毅说的很艰难。
  他回想起那些同族仇恨的眼神，那种失望，那种怨怼，那种一副“你为什么还不自杀”，“你为什么还有脸在学校呆下去”的不可思议的表情，紧紧咬住了牙。
  “有的时候，世界是很不公平的。”文山点燃一支烟。
  “做事的人，会犯错。”
  “不做事的人，不会犯错。”
  “犯错的人会受到惩罚，而不做事的人虽然得不到嘉奖，但却可以凭借所谓的‘老持沉重’获得升迁的机会。”
  “公爵为帝国呕心沥血，与家人分别，与富贵分别，在苦寒的北方数百年如一日，辛苦耕耘，却因为一次失败，就被打入谷底，被万人唾弃，这不公平。”
  “你，认不认同？”
  “……”
  侯毅没有回答，虽然心绪不平，但也明白这件事情上他没有表态的资格。
  “一周之后，在总参的大会堂，是北山战役的全面总结，你和婶婶都可以去。”
  “当然不是强制的，但我希望你能到场，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很难说侯毅的这句明白到底是不是下意识的反应，文山摁熄香烟。
  她管不了那么多，给他做保姆是害了他，这短短的半个小时也沟通不出什么东西，只能说希望他尽快成长起来。
  或许自己可以学一学自己的父亲，把他收为养子？
  想到文渊，文山在心里笑着摇头，想什么呢？
  戴上军帽，文山站起身。
  “我先走了，这些都是好菜，知道你饿着肚子的，别浪费。”
  关上门，文山环顾空无一人的走廊，默然摇头。
  ……
  下属们在吃饭，文山不好过去打扰他们，独自一人上了车，头靠在座垫上闭眼休息。
  不知为何，当初侯廉死时给她的触动，她再也回想不起来了。
  那种悲伤的感觉，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她曾在北山大营考虑过，应该给他的家属一个什么样的待遇，但现在，那种心底的承诺和保证不知道在什么变成了一种任务，变成了一种——
  必须要完成的事情，变成了一种完全的理性。
  身为军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本就是归宿，死在病床上，死于疾病和衰老是最悲哀的事情，侯廉的结局对于他自己来说算是一个好的交代。
  不能寒了烈士的心啊……
  ……
  “殿下。”文正侯敲了敲车窗。
  文山睁开眼睛，“你们吃完了？”
  “嗯。”
  “让他们先回去休息吧，今天的事情结束了，你留一下。”
  “那沂青小姐？”
  “让她也上车吧，送我们去明薇那里。”
  “明白。”
  ……
  ……
  之前并没有这样的打算，文山算是临时起意，为了避免尴尬，路上文山打了个电话给明薇的私人秘书，得到的回复是可以。
  既然可以，那就没什么问题，文山在路上一直摩挲着下巴想事情，沂青小姑娘也不敢盯着她看，只能无所事事的对着窗外发呆。
  四亲王府的大门恢弘气派，是京都不多见的具有现代气息的建筑物，唯一的缺点就这个门打开的次数实在太少，与其说是扇门，说是一堵墙或许更实在。
  经过大门之后是偏门，文正侯稍微减速之后把车开了进去，门口的持刀近卫立正敬礼。
  偏门之后道路分为两条，一条通往一座独门独栋的建筑物，从文山这里看，像是一所开在风景区里的高端酒店，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那是正堂的对外招待所；另一条道路，则通往四亲王府真正的偏门。
  文山到的时候，四亲王府的管家和明薇的私人秘书已经在门口等待，空旷的广场上除了她的军车之外还有几辆其他的，文山看了一下，挂的都是审计署的牌子。
  “似乎来得不是很巧？”文山笑着问了一句。
  沂青顺着文山的目光看过去，突然眼神一顿，她发现其中一辆车的车牌号是那么的熟悉，好像是她哥哥的。
  自己哥哥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