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大学，北苑。
  微风习习，杨柳依依，一名身穿军服的女人正站在池塘边喂鱼。
  锋利的眉眼，笔直的站姿，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寒光四射的横刀，鱼群在远端徘徊，因为她身上的气息不敢上前。
  偶有路过想要上前攀谈的学生，但都在中途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军人拦下。
  “那是谁？”
  “不清楚，应该是军方的高层？”
  “气质真好啊，光是看着就要醉了。”
  “你的文化素养呢？气质真好？这也是京都大学的才子说得出来的话？”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她是军人，又不是妃子。”
  “身披蓑笠狂歌大江东去，挑灯醉看吴钩犹利？”
  “狂气太重。”
  “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抑郁了啊。”
  “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
  “嗯……这句有意思。”
  ……
  文山把手上的饵料全部扔进去，这些鱼胆子太小，活在大学里面的鱼啊，不用拼命就能活下去，真是好运。
  “还有多久？”
  “回殿下，还有十分钟。”
  “去门口等吧。”
  文山看了一眼身后，外围已经有不少学生驻足，自己不想被别人当猴子看。
  “姐！”
  一位明丽的少女抱着书本小跑过来，可爱的挥着白生生的小手。
  文山一时没认出来她是谁，想了一下才把她和记忆里的那个人对上。
  “沂青？”
  “姐，你不认识我了？”少女瞪起了大眼睛。
  “这不是认出来了吗。”文山笑道。
  亲王近卫后退把身位让出来，文山也不客气，一个胳膊架在了少女的肩膀上，揉了揉她精致的长发。
  “不化妆了？小太妹？”
  沂青就是之前在明薇府上开豪车在自己面前示威的小女孩，哥哥是四亲王的男朋友，在二代圈子里一直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魔王，直到撞上自己。
  “姐你就别揭别人伤疤了，我现在可上进了。”少女挺起胸膛，骄傲的说道。
  “看出来了，值得表扬。”
  文山打量了一下少女，不得不说，长得好看一直是正堂的种族优势。
  “你在这里上学？我记得你早就毕业了吧？”
  “学无止境啊姐，我在这里当助教。”
  “为人师表？”
  “那当然，为国家出力！”
  “不错，走吧，请人民教师吃个饭。”
  回到了车上，文山把领口的纽扣松了一颗，剥了颗糖果塞进嘴里，顺便递给小妹妹一个。
  “姐，你还吃糖啊？”沂青看着手里的糖果，惨兮兮的问。
  “吃糖怎么了？”文山敲了一下小妹妹的脑门。
  “姐，你这有烟吗？据说军队都有特供的，那种白皮装的？”
  “人民教师还吸烟？怎么为人师表啊？”
  话是这么说，文山还是从车上拿了一条扔给她，她一直很宠这个小女孩，觉得她虽然是个长相很灵气的女孩，但浑身总是冒着一股傻气，也不知道为什么。
  说起来，自己年龄还比她小呢。
  “谢谢姐！”沂青欢天喜地的把烟装好，双眼笑成了一条缝。
  “问你个事啊。”
  “你说！”
  “侯毅认识吗？侯廉的儿子。”
  “呃、应该认识。”
  “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还应该，应该什么啊？”文山又想敲她脑门了。
  “学校里没说是他，但我之前见过他，知道他就是他。”沂青像是在说绕口令。
  文山点头，沂青偷偷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怎么忽然提到了这个人。
  “他最近情况怎么样？”
  显然，根据之前的情形，文山不是来找自己的。
  问到了侯廉儿子的情况，那是来找他的？
  “不是很清楚，但据说，不太好……”
  “嗯？”
  文山表情平静，沂青想了想，仔细斟酌后叙述了她知道的事情。
  “……”
  “其实，也有一些学生觉得这样做不好，毕竟，他父亲之前还是立了功的……”
  “但是学校那里一直没有正式的公示，有些方面，我们也——”
  沂青没有把话说完，她明白正堂的权力架构，文山的身份使得她再往下继续说就有干政的嫌疑。
  她相信文山会做出一个好的决定，平心而论，她是倾向于给侯廉的儿子一个应有的身份的。
  “我是来这里等他的。”文山闭上眼睛。
  侯廉的事情的确到了必须要给正式交代的时候。
  是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还是功过相抵？
  对北山战役中牺牲军官的抚恤工作即将收尾，一周后就是全面总结。
  对三代帝国突袭战争中表现出色的军官的表彰大会暨授衔仪式也会在之后举行。
  侯廉的事情，老实说很尴尬。
  北山战败后，由自己接任总指挥，之后就是半亚星座的胜利，再然后就是对三代帝国突袭的胜利。
  这场史无前例的失败显得那么刺眼。
  现在到了要翻篇的时候，文山应该如何在史书中记录侯廉的一生？
  涉及盖棺定论，每一个字眼都要仔细推敲。
  首先，北山战败，责任是谁的？
  责任必须是侯廉的，这是基调。
  明本皇帝明确警告过自己，不要想着拿亲王的头衔去抢这个责任，亲王是不能犯错的，错只能是下属的错，这关系到三亲王一系统御国之重器的正当性，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性子来。
  但这份责任应当如何界定，还有商榷的空间。
  盖棺定论之所以是盖棺定论，就是要保证这份对于已死之人的评价要经得住时间的考验，无论是在当下，还是在将来，要绝对公正客观。
  北山大营的失败不是侯廉他个人的问题，至少大部分不是。
  失败的原因很复杂，其中最重要的无疑是正堂没有和高等级博派文明交战过的先例，特别是这个博派文明还有空间折跃这种大杀器。
  这个因素需要在侯廉的讣告中有所体现。
  无论如何，至少给他的遗孀和孩子有一个体面的交代。
  但是，
  有些事情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说了算的。
  生前事，身后名。
  马虎不得啊。
  ……
  “殿下，人到了。”
  “叫他上车吧。”文山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