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po周报的数据已经出来了，经过数个部门的通力合作，之前一道坎儿算是迈过去了，不过，在整体投资环节之中，这才刚刚开始……”略微有些哄闹的会议室里，何明将笔记本一合，起身时宣扬了两个字：“散会。”
  深灰的暮色像是一张大网，悄悄洒落下来，整座城市暗沉片刻，便又被接连亮起的灯火换上了另一种颜面，春天的白昼很长，星星在云层悄悄探头，但那一点点微芒却仍在天边赖着不走。
  我站在公司大门前，看着月亮越来越圆，终于等不下去掏出手机，没有打电话，却一字一字给他摁了过去。
  “还有多久？”
  “这么没有耐心？”一道轻笑从背后冷不丁传来，我刚一转身，脑袋就被何明用文件袋给拍了两下，我捂着头顶，愤懑地怒视他，“何总，你让我来楼下等你，自己看看，这都过去多久了？”
  我指了指天空，“天都黑了。”
  对于我的指责质问，何明却只顾低头玩弄自己的手机，也不知是在给谁发短信，一条接着一条，他竟然不会感到厌烦！
  明明这是他最讨厌的沟通方式！
  一个电话，几句言语就能解决的事情，非得一个个字摁出去，既费神又费时，就算是我偶尔发信息给他，连续发上十条也不见他能回一个字来。
  我不禁好奇，对方到底什么身份？居然让这个一向讲求效率的何总也能耐着性子和他磨上半天，我挪了一步，凑近一个身位想窥点什么。
  但刚刚靠拢，他早有觉察似的将手机往兜里一收，看了我一眼，“你干嘛？”
  我没好意思回答，便迅速转过话题，敷衍道：“一个下午连续开了三次会了……”
  何明仔细盯着我，唇线微微一弯：“这就喊累了？”
  我脚尖点了点地面，低头垂眸，有些沮丧：“你又不让我帮忙，那我到底是来干嘛的？”
  “这都一周了，这样的工作与辞职之前有什么区别？”
  何明笑了笑：“你说你只会添乱，我以为你是在谦虚，事实证明，是我错了。”
  “我说了，你什么时候能把那个抽屉给收拾干净，什么时候就给你安排另外一个任务。”
  我看向他淡定冷凝的神色，满腔怨愤霎时烟消云散，“你还不如把我放到技术部当一个小工，也许我还能好受一些。”
  “你的抽屉整理干净了再说。”何明轻叹一口气，他抬起胳膊刚要来拉我的手，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问候给打断了。
  “何总，晚上好。”
  我俩同时看去，但见一身淡黄格子衫的周以柔，亭亭玉立地站在面前。
  她右肩挎着一个亮色lv挎包，脸上那一抹甜甜的笑容，在我看来，却比她的挎包还要耀眼。
  “周总监，今天辛苦你了。”何明的手顿在半空片刻，却又自然地收回去，“这么晚了，还没回去？”
  周以柔施以微笑：“不辛苦，何总不也还没走吗？”
  原本以为简单问候几句她就会识趣离开，何明话语之中也明显不想再此多加逗留，然而正当他举步迈出之时，周以柔却仍旧站在原地，目光有意无意瞟到我身上，那动作让人看上去实在有些怪诞。
  何明眉头一拧，却一下了然，“青青，你送送周总监吧！”
  “啊？”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看向远处熙熙攘攘的街道，周以柔回家要我去送她？这算哪门子的差事？
  她居住的地方和我又不是一个方向，再者，真不放心她安危的话，去送她的人不应该是眼前这唯一的男士吗？让女孩去送女孩，未免太扯了吧！
  不过，让我更觉奇怪的是，对于这种要求，周以柔竟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便极其自然地答应下来。
  “好。”一时找不到措辞的我，只好老实应承。
  我悄悄捂了捂空空如也的肚子，面现尴尬地对周以柔说：“周总监，我们走吧！”
  周以柔将这小小动作给瞧在眼中，她笑着说：“青青，之前公司发生的那些事情我都略有耳闻，你现在能正常回归，我是由衷地感到高兴。”
  “如果你不介意，我请你吃顿饭，就当是为你接风洗尘吧！”
  我连忙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我们是朋友，现在又成了同事，你太客气了，”
  我没有回应她的邀请，而是转头看向何明，征询他的意见。
  何明倒相当干脆，“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便将我所有犹疑当成了透明的空气，甩手朝车库而去。
  这一下，即便我想拒绝也找不到理由了。
  周以柔柳眉一弯，热络地拉起我的手，极为亲近地说：“走吧，最近新开了一家中餐厅，味道听说不错，我早就想去了，可惜一直找不到人陪我。”
  对这番话，我却哑然失笑。
  她在公司人气如此之高，哪怕是何明也对她颇有青睐，若真要找人陪她，部门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随便拉一个去也比找我要强。
  我这才明白，周以柔哪里是替我接风洗尘啊，她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出租车去往了离公司十公里之远的江畔独香！
  这家她所谓新开的中餐厅。
  餐厅人不多，露天台上整齐摆放着几个小巧方桌，面朝茫茫烟波，视野极为开阔，隔岸灯火落在暗沉的江水里，透出五彩斑斓的波光来，坐在这里吃饭也是难得一种享受。
  周以柔似是早有安排，没让服务员问候，便径直带着我上了二楼，坐到六号桌前。
  陆陆续续上了几盘荤素，尽管鼻尖触着香辣可口的香味，但我和她却谁都没动筷子，又一盘牛肉端上桌，我扫了一眼，终于忍不住问出实话，“周以柔，你今天单独叫我来，应该不止是想请我吃饭这么简单吧？”
  周以柔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眼角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请你吃饭只是其中之一。”
  果然没错。
  无事献殷勤，我与周以柔关系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亲近，不过认识一两月而已，有很多地方，我不了解她，而她也不了解我。
  平日在公司见了面，顶多也就是问候一下，今天突然这么热情，实在是让人怀疑她的动机。
  周以柔见我没有任何动作，便放下筷子，“青青，我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这会儿只有我俩独处，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我松了口气，最好是这样。毕竟我也很讨厌和别人弯来弯去的讲话，有时候，明明一件很简单的事，就是因为当事人不愿说透，才会惹出各种各样的麻烦来。
  她清了清嗓子，一副要宣布重大决定似的神情，让我不禁手心一紧。
  “青青，其实，我知道……”她顿了一下，似乎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这才笃定坦白道：“我知道你在怀疑我。”
  耳根突然安静了下去。
  刚刚松下的那口气毫无征兆地再度席卷而来，像是一块石头卡在喉咙里，半天咽不下，我瞪大了眼睛，吃吃道：“你在说什么？”
  周以柔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你怀疑我和盛浩慕总有着非法勾当！”
  非法勾当！这四个字我都从未想过，而如今却从她嘴里堂而皇之地吐露了出来，见她如此自然自信，反倒是让我这个几无关系的人，竟自己怀疑起了自己。
  对视的短短几秒钟，我在脑子里将最近一切所见所闻都完整地过了一遍。
  最后惊讶发现，我好像没有对她说过什么会让她起疑心的话吧？
  我有意找话来搪塞，可周以柔却掐灭了我这一丝幻想，“用不着敷衍我，我清楚。”
  她依然笑得甜美至极。
  也许，甜美这个形容词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
  她说着我这辈子都不敢相信的话。
  “你是理所当然，而我是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