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突然响起的汽车引擎声，将我从重重悲伤中拉回了现实，几乎是不容多想，我起身跑下了楼，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何明的离去刻着满身落寞，走得也是冲动无比。
  等我来到大门之外，那道车影却早已顺着一条小路远离，我还没来得及去追，便被萧毅然抓住了手腕，于是，被迫停下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狭窄视野里，渐渐地，变小变远，直至淹没在这座城市一角，消失不见。
  “回去。”无视于我凌乱的思绪，某人厉声下着命令。
  见我不曾答应，还在气头之上的萧毅然当下更是恼怒，完全不给我反驳的余地，大力一拉便要拽着我往回走。
  我踉跄两步让他拉到门口后，惨白着脸色，便再也站定不动。
  “告诉我，你又抱了什么希望？”萧毅然不再与我拉扯，淡然发问，平稳如常的语气却有着一丝由怒而起的恨意。
  我捏了捏衣角，不顾他随时可能暴起的愤怒而主动靠了过去，我抬起头正视这张俊极的脸庞，看清他深邃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我说出了一句不该的话：“让我……去和他好好道个别。”
  “不可能。”萧毅然想都没想，当即掐断了我所有下文。
  一颗心被酸楚浇灌得满满当当，我舔了舔略有发涩的唇角，撑起一股执念继续央求：“就这一次，最后一次，这件事必须由我亲自去结束。”
  萧毅然的脸色在我言语相逼下，变得越发不自然，他眉间的凛冽肆虐。
  我牵扯他的衣袖：“给个机会，求你了。”
  他深深呼吸，又重重叹出。
  “现在知道求我了？嗯？”对于我的企联，他却无动于衷，甚至还极其享受这其中的过程，他轻柔笑道：“宝贝，我给你机会，可你有给过我机会吗？”
  “我给你机会。”越来越沉的愁绪不容我有丝毫怠慢，我立刻给出了肯定回答：“我会给你机会，让我去和他道别。”
  萧毅然转过身，迟疑片刻却是甩下我推门走了进去，留我独自在外面，不知所措地与偌大空庭里的一切作着无谓对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出现在我面前，冷着眸子上下打量我几遍，以极尽威胁的口吻说：“最后一次，至此我对你再无底限可言。”
  我默默点头。
  萧毅然伸过手扶着我后颈，将我脸孔埋入了他坚实的胸怀，呢喃道：“我给你今天一天。”
  他低首深吻额头，笑得异常轻柔。
  他说：“之后，你要还我一生。”
  ……
  “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同一个号码，我不知重复拨了多少遍，所得回答依然没有任何变化，眼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终于着急起来。
  这以沉重承诺换来的一天，我不敢再浪费丝毫，换了衣服，我当着萧毅然的面出门了。
  临走之前，坐在沙发上抽闷烟的萧毅然，背身对我说：“记得回来。”
  我扭头淡淡瞥了他一眼，没作回应，将门轻轻一合便离开了天水阑珊。
  如今，我唯一能想到与他碰头的地方，便是何明的家，我几乎是孤注一掷地前往了他的居所。
  我在他家门之外，等了整整一个下午，却什么都没等到。
  我不知他是否真的在家，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避我不见，空荡楼道，只余我一遍遍徒劳地摁着门铃，在我几近绝望之时，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曾副总却忽然出现在了我身后。
  这位面善的男人在看到我那一刻，眼中的疑惑顿时被惊讶占据。
  他定了定神，才说：“苏，苏副总，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微微张嘴，看着对方腋下夹着一份文件，当即明白他肯定是来给何明派送公文的，我抱着最后期望询问道：“曾总，你知道何明去哪里了吗？”
  曾总恍然大悟，却无奈挠头叹气：“原来他不在家啊！”
  说完他才拍了拍手里的文件袋：“自从纽约回来之后，他已经有一个月没去公司了，我一直以为他平常都在家待着呢。”
  他又笑着对我说：“苏副总，可是好久都没看到你了，你们两个是不是吵架了？”
  “夫妻闹矛盾很正常嘛，没必要把关系搞得这么僵，你说是吧？何况，何总那么爱你，”他嘿嘿一笑：“这些我们可都是有目共睹。”
  我没心思去应他那些废话，我问：“你知道何明会去什么地方吗？”
  对方摇摇头，以不太确定地口吻说：“我最近经常见他出现在live会所，他好像每晚都会去喝酒……”
  说到这儿，曾总似是回过味儿来，微微眯眼笑着打量我，却说：“既然不在家，那我改天再来好了。”
  我和他一块儿下了楼。
  曾总开车出来：“要是不嫌弃，我送你一程，”见我迟疑，他劝说着：“说不准你能找到他，但我不也不敢打包票。”
  我抬头看了看将黑的天色，终是不再犹豫，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这位曾总是个极为健谈的人，短暂路途中，没等我询问他便将最近公司发生的一切主动告知，他说：“相信那则新闻，你也看到了，公司最近的状况很不景气，国内几个股市也跌得厉害，虽然以前也不是没碰上过这事儿，但这回不知怎么，何总自纽约归来，便一蹶不振。”
  “上个月他开完最后一场会，私下找到我们几个高管，几乎是把所有事宜推了个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解释，他再也没来过公司了，听黎经理说，他开始整日泡吧酗酒，把自己锁在家里，电话也关机，什么人都不见。”
  “这让我们很是担心啊，”曾总摇摇头，向我大吐苦水：“你说这么大一个公司，如果他不来主持大局，国内外数个联合集团怎么办？上上下下数万员工又怎么办？”
  我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我问：“那个周总监怎么样了？”
  曾总一愣，“你是说，周以柔？”
  我点点头。
  曾总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似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在这时候还会特别去在意她，他想了想说：“听说她还在加州硅谷应付那些美方公关，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们都没谱。”
  对此，我很是意外：“她没辞职？”
  “她为什么要辞职？”曾总一句话反而是让我哑口无言。
  我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当即平定下讶意，说：“关于盛浩拿到授权转让这件事，你们调查得怎么样了？”
  “盛浩这次是阴了我们一枪，”提到这事儿，他很是生气：“原来美国微众早在两年前就与盛浩签订了一份未来合作的企划草书，当时由于各项合作条件没有谈妥，那份草书中拟定的条款就此暂停。”
  “可没想到，这回明光谈下这桩生意，盛浩却又借机与微众翻开旧账，硬是以此为由，暗中逼迫着微众将那份实体授权书转给了他们。”
  “为此，微众赔了明光一笔不大不小的违约金，然而这点钱，对于已经注入大量资金的明光而言，简直是杯水车薪。”
  我皱起眉头：“两年前，他们不该早就终止了合作关系吗？”
  曾总笑了笑：“你没注意听吗，不是终止，只是暂停。”
  我越发不能理解，照此说来，周以柔与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反而一直以来是我不肯相信她了？
  我还想追问，车子便已停在了live会所之外，曾总替我解开安全带，提醒道：“到了。”
  “谢谢。”我只好把那些疑惑生生吞回肚子里，开门下车。
  我朝会所大门走去，却见曾总探头喊道：“如果你找到他了，告诉他，让他尽快回到岗位上来。”
  他用异常严肃的口吻说：“明光没有他，走不了多远。”
  夜色渐深。
  我抬头看去，live会所上方闪烁的霓虹，像是离别的讯号。
  那么真，那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