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窘途(3)
作者:弘让      更新:2021-04-30 22:00      字数:2198
  王祁对视一笑,知道所摘草药起了作用,一颗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他自幼在山林中长大,长辈们从小就教导如何辨识有用的草药,以便可以在危急的时刻自保,因此他才能从一片不打眼的草地上寻出那几株兼具消毒与麻醉功效的草叶,及时将孟庭岚从困境中解脱出来。
  不久后,孟叔阳也察觉到了侄女的异样,心中自是费解得紧。
  寂静的山路上,镖队极速前进,当红日西斜,层林尽染之时,他们终于走出了这片山野。大道不远处便是一座小镇,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步伐也变得轻快起来。
  顺着渐渐嘈杂起来的人声,镖队来到本地最大的一家客栈住店。小二殷勤地在头前带路,把一行人领到后院住下。院子占地颇广,东西南北俱是二层长楼,每层都有十几间客房,正中是一个大大的天井。孟家镖局每回经过此地时,都要在这家客栈打尖,因而伙计与叶清极为熟稔,嘴上小爷长小爷短的叫个不停,安排得甚是周到。叶清命人将马车卸下,伙计接过缰绳把马拉到厩里饮水喂草,镖车便摆放在天井中间,晚间有人轮流看守,确保货物安全无虞。
  一路之上众人疾驰不已,这时早已饿得慌了。一行人涌到大堂,掌柜的早已将饭菜准备好,五张大桌上铺陈得满满当当,尽管不是山珍海味,却也令人胃口大开,更妙的是还备有几壶热酒,醇香悠悠,惹得困乏的汉子们欢呼不已。人们呼啦啦围坐桌旁,一时间杯箸交击,喧声鼎沸。
  孟庭岚从没见过这等闹嚣用餐的场面,心中惊诧不已。不过也不再讲究,因为饿着肚子看别人山吃海喝实在是难以做到,赶忙钻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迫不及待地扒拉起来。初始她还担心有人过来劝酒,等了一会儿才知自己多想了。饭菜虽然足量,酒水却是限供的,每人不过浅酌一般两而已,哪能轮着去紧别人。
  一阵风卷残云过后,人们酒美饭饱,旅途的疲惫一扫而空。孟庭岚抹掉嘴边的油渍,看看鼓起来的肚子,不禁感慨良多。谁能想到前一天还在大宅门里悠哉悠哉地做着大小姐,今天便和一班粗豪汉子混在一起胡吃海塞,恍然间竟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晚饭过后,叶清领着众人来到后院安顿住宿。只一会儿功夫,人们便已纷纷散去,陆陆续续地回到客房歇息去了。
  院中人数渐少,轮到孟庭岚时,叶清停了一下,犹豫地看了看旁边的孟叔阳。
  孟叔阳心中苦笑,他跑了半辈子镖还从未遇到过这种窘况,想了想道:“给他单独分一间房吧。”
  话音未落,余人俱皆惊诧,有人嘀咕道:“这人好大的排场,就是东家亲临也不过如此吧。”
  旁边有人小声应道:“你不见那人生得好生俊俏么,小脸白净得跟个娘们似的,你说会不会是——”说到此处,言语中已带出一股淫邪之意,周围几人顿时领会,一下喷笑出来。
  孟庭岚涉世未深,不懂几人话中秽意,却也知道定是极不好听的话。她是大家闺秀,一直被全家老小精心呵护,何曾被人如此奚落,一时间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神情惶然,竟不知如何是好。
  王祁眉头微皱,不过按住火气没有妄动。他知道那些人为何不满,孟家镖局规矩严苛,凡是出镖之人,不论身份高低一律平等相待,绝不搞特殊待遇。多少年来,镖头们都不敢稍有违背,跑镖时与大伙一同吃住,形同兄弟。人们因此大有知遇之感,乐意为孟家效劳甚至卖命。不料此刻大镖头居然为一个普通弟子破坏规矩,怎能令众人服气。
  叶清怒道:“住嘴,都是一个锅里捞饭吃的兄弟,怎么说话那么阴损。再让我听见哪个嘴里不干不净的,立刻卷铺盖滚蛋,免得污了小爷的眼。”
  那几人立刻住嘴,神色却照旧不以为然。
  孟叔阳知道众怒难平,却又不能让侄女难堪,不由得髭须颤动,烦躁无奈,忽听孟庭岚道:“镖头不必难做,就让庭——让小的和王祁兄弟住在一屋便可。”说到最后,已然声细如蚊,几不能闻。
  王祁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孟庭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叶清额上青筋突跳,强自控制着心中不快。
  孟叔阳愕然道:“你可想好了?”在他看来,侄女这话赌气的成分居多,不可尽信,难道是在埋怨自己路上没有照顾到她?
  孟庭岚只觉众人眼光都射在自己背上,此刻的时光竟然如此难熬,偏偏叔父没有听清自己说话,只能再次鼓足勇气道:“镖头下令吧,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众位兄弟歇息。”
  孟叔阳见她话语决绝,众目睽睽之下不便细问,只得道:“那好,就这么办吧。”向叶清点了点头,示意他将余下诸人分配妥当。
  叶清见大镖头同意,只得咬了咬牙,安排余人回屋休息,挑出四人护在镖车旁边,担负守夜之责。
  孟庭岚不敢抬头,小跑几步匆匆回屋去了。王祁站在原地,尴尬苦笑,心忖:“大小姐真是太任性了,有大镖头坐镇,你管别人说什么,等送到地方,大家自然会尽释前嫌,何苦争这一时半会呢。这倒好,你把担子卸下来了,我可怎么办,难道真的跟你住一个屋么?”心中犯愁不已。
  孟叔阳见他磨蹭着不敢回屋,心里一阵好笑,问道:“你怎么还不进去?”
  王祁为难道:“大镖头,今晚换我守夜吧。”
  孟叔阳心道:“算你小子识相。”嘴中却低声说道:“庭岚之事,就我们几个人知晓,你今晚若不进去,别人会怎么想,说不定就被有心人看出马脚,反而把她陷入两难境地。”
  王祁挠挠头,嗫嚅道:“那我还得进屋?”
  孟叔阳点点头,道:“非去不可。”
  王祁道:“好吧。”既然大镖头丝毫没有通容的余地,只得转身向客房走去,心中暗忖道:“无非是打坐一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就不知会不会走火入魔。”
  叶清见王祁走入屋内,低声说道:“要不要我在近前守着?”
  孟叔阳道:“不必,那小子识相得紧,稍加留意便可。”说罢,迈步回了客房。
  叶清悻悻地点了点头,又向王祁所住客房瞪了一眼,这才转身巡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