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夜惊
  客房的布局简单雅致，两张木床贴着墙角对立摆放，中间一张朱漆小桌，摆放砂壶一把，杯盏若干，旁边立一只灯烛，透过白色纱罩，晕出淡淡微光。
  王祁站在门口，一眼便看到孟庭岚坐在榻上，皓颈深弯，双手不停摩挲，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他也觉得郁郁之极，慢慢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送到嘴边浅啜一口，脑中思绪如麻，尝不出半点味道。
  孟庭岚刚才只顾着狼吞虎咽，乍听到王祁喝茶的声音，立时便觉得口渴无耐，尴尬道：“那个——壶里还有水么？”
  王祁正自局促不安，闻言笑道：“自然还有。”伸手取出一只杯子，提起茶壶斟满，同时心里暗暗长出一口气，屋里怪异的气氛让人难受得紧，只要大小姐开口便好说了。
  孟庭岚踟蹰到桌边，还未及坐下，便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喉中居然发出“咕咚”的响声。
  王祁愣了一下，大小姐很渴么，忙将她的茶杯续满。
  孟庭岚接连满饮三杯，这才意犹未尽地将茶盏放下。她坐在桌子对面，赧然笑道：“又让你见笑了。”这一路上，她感觉自己的一言一行，既与以往的习惯不符，又融不进同行人的圈子，仿佛一夜之间天地变幻，所有的一切，连同自己在内都变得陌生起来。换做从前的她，怎么会因为一杯水就将矜持与端庄丢到九霄云外。
  王祁道：“大小姐多心了。”此刻没有旁人，他便立时改了口吻，不再称呼孟庭岚为兄弟。
  孟庭岚道：“也不知还要走多长时间，真希望明天早上一觉醒来就到了。”
  王祁笑道：“哪有那么快的，就算骑着千里马日夜奔行也不可能明天就到。即便路上一切顺利，也得走上一个多月。”
  孟庭岚不过是发发牢骚，她也知道此次去往南剑宗路途绝远，其间山穷水恶，匪盗横行，只要稍有闪失便有万劫压顶之虞，王祁估下一个月的行程已经是最好的打算。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吗，仅仅为了一己之私便将这么多人拖入险境之中，百战之后又会有几人能够苟全性命。想起家中双亲天命之年怅望盼归，自己是不是太不孝了。
  王祁听孟庭岚半晌无话，偷眼瞧见佳人早已泪眼婆娑，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忖道：“大小姐为何总是多愁善感，这一路走去几千里之遥，难道每天都要落泪么？”他不过是个少年，哪能猜透他人心事，何况这人还是半个主家，一时间便有些束手无策，想了想，试着安慰道：“你不必担心，再过几天就会适应的，到时候时间就不会这么难熬了。”说道这里，忽然想到一事，使劲拍了下脑袋，自责道：“我怎么把你的伤给忘了，这会儿脚还疼吗？”
  孟庭岚拭干眼角清泪，道：“下午好多了，脚底一直凉酥酥的，很舒服，踩在地上丝毫不觉痛楚。只是后来快到镇上时，伤口开始发痒了，到现在又有点疼了。”
  王祁道：“这就是了，那点东西药劲已过，再贴在脚上反而会影响伤口愈合。我身上还有些余下的药草，待会儿你洗净脚后，我把它们研成泥膏糊在足底，等明早起床的时候就好得差不多了。”
  孟庭岚大为感动，若不是眼前的少年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伸出援手，她能否坚持下去都是疑问，说不定当时便已死心回家，令一切的梦想瞬间幻碎成空。
  门后便有盥洗用具，伙计之前已将一壶热水提进来备好。王祁将水倒出，一时间屋中白气腾腾，湿热扑人，伸手试过温度后，把铜盆端到孟庭岚榻前，道：“你先洗着，我马上就将药膏弄好了。”
  孟庭岚虽然不自在，却也不再扭捏，坐回床上慢慢脱下鞋子。草叶已被踩成泥屑，脚底也染成一片污绿。待要褪去罗袜时，惊觉早与伤口结痂黏连，不免又将皮肉生生撕裂，直痛得浑身剧颤，泪水刹那间夺眶而出。当她耗尽气力终于将双脚鞋袜除去时，早已冷汗雨下，虚脱不已。
  王祁心中不忍，问道：“你还好吧？”
  孟庭岚擦了擦鬓角湿发，艰难地点点头，将满是创伤的玉足轻轻伸进水中，虽然鲜肉浸水还有些微疼，但比之刚才十指连心的剧痛不啻好了千倍。她轻轻地摩搓双脚，舒泰万分，一盆清水渐渐变红。
  王祁看她紧拧的眉头舒缓开来，悄悄吁了口气，这才着手准备敷伤所用的药膏。他将草叶洗净，双手互握箍在手心用劲攒压，没几下就揉成了烂糊状。他的摧魂指已入化境，直可断金裂玉，这种小事根本不在话下。见孟庭岚已将双脚濯净，便把布帕递了过去。
  孟庭岚含羞接过，把脚轻轻擦干。身子向后退了退倚住墙壁，双腿缓缓伸展，将脚悬在床边，螓首低埋，一抹嫣红攀上了娟娟小耳。
  王祁见大小姐突然羞赧起来，也觉得有些莫名的紧张，强自笑道：“没事，一下便好。”说完这话，居然觉得一颗心扑通通乱跳起来，赶忙默运玄功，静下心神。他走到床边，左手轻轻握住孟庭岚脚踝，那秀婉的小脚下意识地缩了下，雪白冰肌上渗出点点红斑，王祁不敢耽搁，右手迅疾伸出，将掌上的药膏擦在脚底抹匀，狰狞的伤口立时被厚厚的绿泥覆盖，接着又换过另一只脚搽涂，等做完这一切后嗓子都有些发涩了。
  王祁打开房门，将那盆血水泼洒到院中，一缕清风袭来，满怀的腥热随之退去。此刻天色沉沉，乌鹊栖枝，后院已一片宁静，只大堂方向偶尔传来几声食客的喧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凉风，这才反手将门闭住。
  屋内灯烛摇曳，花烬繁白，青烟袅袅点点消逸。孟庭岚将被子搭在身上和衣而卧，青丝如猫，慵懒地蜷在枕边，还覆着半边羞涩的娇颜，一双秀足露在床脚，温如玉笋，惹人心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