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霖愤愤道：“好好一座园子，才几年未见，就荒芜成这个样子。哼，都是些寡情薄意的货色。”
  王祁递出手中一直拄着的粗枝，道：“这会子生什么闲气，赶紧找路进去才是。”
  兰霖无奈道：“不好意思，是我心太乱了”，挥掌成刀，从旁边大树的斜干上劈下一根小臂粗细的枝桠，道：“我用这个。”拨开地上乱草，露出方石一角，迈步踏了上去。
  王祁收回树枝，随后跟了上去，道：“别太大意，万一被人发现，我们的行踪就暴露了。”低头拨回乱草，恢复到刚才模样。
  兰霖笑了笑，道：“肚子里的小聪明倒不少。”
  王祁道：“小命要紧，谨慎些好。”
  兰霖点点头，不再理会其他，直接踩在枯叶衰草上向前行去，遇有荆棘斜生不容通过时，这才挥枝拨撇。一路走过，再没留下一点痕迹。
  几番绕转后，大路早已不见，途径几座丘石，松柏遍植，森立如幢，一方圮破的石墙隐于树后。
  兰霖奔行几步，继而骤停，转身看向王祁，道：“就是这里了。”
  王祁见她极力压制心中情绪，脸上忽而怅然，忽而惊惧，与平时的飒爽不羁迥然不同，不禁暗暗握了下她的小手，道：“不怕。”
  兰霖点头，深深呼吸几下，心中情绪稍稍平复后，这才慢慢走到石墙近前，越过坍塌一角，看向园中。却见满目断壁残垣，蒿草蔓地，轩窗漆落，破败积尘。窗前栽种的几十竿湘妃竹，也因常年无人理会，早已枯死，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兰霖只觉心头一阵苦楚，怔怔走向门边，抬手轻推，只听“吱呀”一声，尘封多年的院门徐徐开启，展开一小半后，便被蒿草所阻，不能再动。
  兰霖侧身进去，勉强在斑驳石径上落足，一股荒败的枯霉味道扑鼻而来。
  王祁走上来，道：“看来这里许久没人来了。”
  兰霖低低“嗯”了一声，看着近在咫尺的几幢破屋，犹豫一下后，慢慢迈步走近。
  草丛中忽然传来细微的簌簌声，不知是野鼠还是狐獾。兰霖吓得赶忙向后跃起。王祁忙挡到前面，拿树枝在地上用劲敲了几下。那东西猝然受惊，飞快窜向远处。
  王祁又在周围草丛中挥砍几下，再听不到任何异响，放下树枝，笑道：“园中久不来人，已有野物在此筑窝，我们贸然前来，算是打扰了它的美梦。”
  兰霖虽然杀伐狠辣，惯见血腥，心中仍是扑通通乱跳，道：“那是什么东西，周围静夜无声，猛地窜了出来，差点把我吓死。”
  王祁好笑道：“没看清楚，许是老鼠，又或是狐狸吧。这些东西最喜在人烟破败出筑窝生衍，没什么奇怪。不过它们极怕生人，只吓唬几下，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兰霖稳住心神，犹有余悸道：“你在前面走吧。”
  王祁心中讶罕，平日里还以为兰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没想到也跟寻常小儿女一样，对那些长相凶恶的兽虫惧怕不已。便听了她的话，走到前面。
  兰霖见他走了十几步后，草丛中仍未有异动传出，这才真的放下心来，赶忙跟了上去，笑道：“你的年纪比我还要小些，怎么就不怕？”
  王祁哑然失笑道：“它们不过是长得凶丑了点，其实胆子很小的。”
  兰霖半信半疑道：“真的？”
  王祁道：“自然是真的。你以为所有禽兽都跟豺狼虎豹一样凶狠吗，不可能的。一般来说，体型越小，胆子越弱，它们也怕被虎狼吞食，整日里战战兢兢的，胆子能大到哪儿去。”
  兰霖奇道：“你懂的倒不少。”
  王祁笑道：“我从小在山野中长大，对这些野物最熟悉不过了。”
  兰霖摇头道：“你说得也不大对。”
  王祁惑道：“哪里不对了？”
  兰霖指了指他的胸口，道：“这个家伙个头极小，胆子却能捅破天，你那一套说辞对他就不管用。当日山洞中窜出那么粗的一条蟒蛇，被它一个照面就弄死了，你说它的胆子大不大？”
  王祁恍然，摸了摸胸口，小蛇蜷在怀中一动不动，似是睡得正香，无奈道：“这是个意外，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
  二人边走边说，兰霖顾忌荒草中藏着东西，依旧亦步亦趋走在王祁身后，虽然夜色深沉，无法视物，还是紧张兮兮地注视着身后动静。猛地身子一滞，却是撞在了王祁身上，忙止住脚步，不解道：“你怎么不走了？”
  王祁无奈道：“已经到屋前了。”
  兰霖一愣，这才发现二人已站在石阶之下。寒风吹过门窗破烂的罅隙，发出低沉的呼啸声。
  王祁抬步走上台阶，向兰霖低声嘱咐道：“你先不要跟上来，这几间屋子年久失修，恐怕不是那么牢固，况且里头可遮风避雨，那些野物说不定在里面筑窝盖巢，让我先探探再说。”说着挡在兰霖身前，伸手去推紧掩的屋门。
  万籁俱寂中，门扉随着王祁动作，渐渐开启。令人意外的是，门轴转动时，并未像院门那样，发出干涸的“吱呀”声，只是应手而开，声音极低。
  王祁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一簇火焰骤然蓬起，照亮了身周。借着光焰向里看去，屋内破桌烂椅，陈设老旧，积尘厚厚覆盖一层，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侧耳细听，也无其他异动，转头向兰霖说道：“看来屋里保存尚为完好，可以进去了。”
  兰霖最怕有野物窜出，听他如此说这才放下心来，迈步跨过门槛走入屋内，王祁将门掩好，将一路呼啸回旋的西风关在外面。虽然屋内阴冷非常，耳根子却一下清净许多。
  兰霖默然站立，静静看着。桌椅柜架陈立依旧，屋角扯挂着黑乎乎的蛛网，几副卷轴悬于墙上，纸色灰黄，似乎只要一碰便会化为败絮，纷扬散落。
  兰霖喃喃道：“还是从前的样子，一点没变。”
  王祁看她神情落寞，不由心生柔悯，道：“多少年没回来了，是不是心里一直在念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