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家破(2)
作者:弘让      更新:2021-04-30 22:03      字数:3427
  李夫子抬起头来,缓缓看向其余三个黑衣人,眼神中一片冰冷的漠然神色。即便被三个绝顶高手眈眈虎视,竟也一点不怯阵。
  光头微觉不耐,作势抬起刀来,唬道:“作死的老东西,在你爷爷跟前装神弄鬼,活腻歪了吧,再不说话,老子活劈——”一语未毕,身前凭空炸响一声霹雳,浓烟骤起,翻翻滚滚,眨眼之间身周数丈全被覆没。
  李奇龙、熊弼等人被烟雾呛得涕泗横流,止不住弯腰干咳。墙头三人却是身子微震,为首的青年冷哼一声,双臂倏然抬起,衣袖无风自鼓,猛地向下推了出去。浓烟好似一团乌云遭飓风拂卷,被吹得顷刻四散。中年男子与瘦者一齐叫好,钦佩之声溢于言表。他们深知此子虽在一行人中年龄最小,功夫却最为高绝。这一手袖里乾坤声势雄浑,干净利落,自己二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青年目光冷惕,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二人稍感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下去,不约而同地轻“咦”一声,惊见光头仰天躺倒,自胸腹至头顶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牛毛细针,眼睛似是还未来得及眨,就已被射暴,红白之物顺着黑洞洞的眼眶流溢出来,一观之下,惊悚不已。更令他们眼皮发抖的是,那个灰衣老头儿毫发无伤,只不过脸色略显苍白,发髻更加凌乱而已。在他的身旁,一个少年赫然而立,身形戟拔如松,双目烂烂如虎,静静地盯着他们。
  二人无不大惊,身子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心中骇然忖道:“这少年是谁,何时进入院内的,怎的居然没有一丝察觉?”二人互相瞥了一眼,眼神交换时,发觉对方和自己一样震骇,先前肆无忌惮的脸上,瞬间蒙上一层阴霜。他们深知,光头暴死,未必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以他的功夫,就算灰衣老头儿的暗器再厉害,也不至于只一个照面就被决杀。狂且青年已然及时出手,虽未亲临下方,那一招实已用了七成之力,本来以为老头儿受此重击必死无疑,谁料他居然跟没事人一样。他们不用猜也知道,其间的玄机都在这个突然现身的少年身上。心中暗暗盘算,不知该作何反应。
  李夫子愣愣地看向少年,眼神中满是狐疑。低头瞧见光头横尸倒地,居然咧嘴笑出声来:“哼,我让你再猖狂。只可惜了老夫的暗器,浪费在你这种鸟人身上。”
  瘦者怫然大怒道:“你说什么!”高喝声中,右手颤动,一点寒芒激射而下。李奇龙等惊叫出声,李夫子恍若未觉,正待反唇相讥,蓦觉眼前青影一闪,他诧愕地转头看看,见少年仍是刚才那个姿势,只是眼神更加冰冷,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以。
  熊弼瓮声瓮气地喊道:“王祁,你可来了!东家和几位镖头都被他们害死了!”
  李奇龙等人纷纷舒展眉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高墙上的三人陡然听到熊弼叫唤,不由吃了一惊。瘦者与中年男子看向青年,见他眼睑微微一霎,一缕寒光电闪即逝,顷刻之后又是那副古井不波的样子,但黑袍下摆却簌簌颤动,显然心中颇不平静。
  李夫子猛地回头,满是不可思议地盯着王祁,上下左右打量半晌,喃喃道:“怎么可能?你是王祁?”
  王祁一笑,略一躬身,抱拳道:“夫子有礼了,小子正是王祁。”
  李夫子混浊的双眼倏地一亮,双手紧紧攥住王祁臂膀,哆嗦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不错,不错——”心情激动不已,说话时竟然语无伦次起来:“哈哈,我说你这小子看着有点眼熟,看衣着打扮不像是镖局中人,还以为老夫老眼昏花看错了呢。嘿嘿,没死最好,没死最好!”他大笑着,心怀畅慰不已,两行浊泪顺着挤满褶皱的脸膛纵横流下。
  王祁心知夫子对自己感情极深,老人家一生孑然,身旁没有子嗣,自悉心传艺那日起,就把自己看作是亲生儿子一般。可他性情内敛,心热面冷,从未流露过一丝爱护之意。上一次送大小姐南剑宗之行,自己被人打下悬崖,夫子一定以为他尸藉荒谷,从那以后郁郁寡欢,不过两年之久,便已身心颓丧,老态沧桑。从前那个恃才狂傲的夫子,已变做一个脏兮兮的老头子。
  王祁伤感不已,勉强笑道:“夫子还好好地活着,我怎么可能先死呢。”
  这时,叶清脚步蹒跚地挪了过来,有气无力地说道:“王祁,事情比咱们预料的差很多,三位镖头都在押镖路上被害,东家被这厮狠击一记,生死未知,还有我们的好多兄弟,都无故丧命了。”正说着,喉头一酸,张嘴吐出血来,弓着身子,剧咳不止。
  王祁向孟伯霆看去,见孟世龙跪坐地上,抱着他的身子绝望垂泪,神志竟有些麻木,浑没注意到身周剧变。又见齐昆、董大彪横尸当场,死状惨烈,不禁目眦欲裂,怒气跌宕,缓缓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三个黑衣人,略一逡巡,便死死盯住那名一脸淡漠的青年高手,冷冷道:“江湖上盛传圣水宗乃是可与唐门一较高下的高门雄派,今日看来,和打家劫舍的绿林匪贼也没什么区别,没得玷污了人家唐门的威名。”左手摊开,一枚金光闪闪的箭头赫然在握。
  李夫子吃了一惊,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若非王祁出手,恐怕也已成了一具死尸。
  瘦者脸色发窘,他原本以为少年最多能将暗器击飞,没想到这么轻易便被对方收了去,难堪之余,顿时恼羞成怒,指着王祁怒道:“黄口小儿,胡说些什么,圣宗的名头岂容你信口玷污。”
  王祁冷笑道:“圣宗?婊子立牌坊,既然出来卖,脸都不要了,还怕别人说。”
  瘦者大怒,翻手从身后抽出一根玄黑色的细棒,约有二指粗细,三尺来长,顺势在身前斜挥一记,发出清越的鸣啸之声。双膝微拢,就要抢下疾攻。
  青年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出声道:“你就是王祁?这么说来,宗元他们就是被你所杀了?”
  王祁眉峰略蹙,道:“既然都知道了,何必多此一问。”
  青年依旧面无表情,不疾不徐道:“我能知道为什么吗?”他一霎不霎地盯着王祁,朝暾从一侧照射过来,那双眸子仿佛天星一般,睛光如璧,粼粼泛光。
  王祁忽然察觉到些许异样,青年的目光炽烈之极,仿佛要将脑海上的穹庐溶化一般,眨眼之间,神志竟然微现晕厥。蓦地大惊,顿悟这是极为罕见的神识攻击之法,可杀人于无声无息。自己疏忽之虞,已不知不觉着了对方的道儿。他反应极快,立即抱元守一,双目紧阖,阴阳星耀术瞬间飚腾,身体内外的一切芥微无不映照心中,就觉一片火红的天雨兜头盖脑地浇了下来,所落之处,鳞伤遍体,神识颤颤发抖,极为不安,外部的守护以极快的速度消融,再过得片刻,恐怕就得神消天外。
  刹那之间,星耀术随心而动,一股玄之又玄的魂魄之力注入脑海之中,正自瑟缩惊颤的神识陡然间兴奋起来,须臾之间昂首腾空,仿佛一条金龙,夭矫神游于风雷之间,天地为之变色。神识在流火天雨中穿插翱翔,所到之处,望风披靡,转眼之间,神空已是一片朗照。王祁忍不住长啸一声,壮怀激烈,如江如风。
  青年脸色黯淡,一脸震惊地盯着王祁,身子晃了晃,脚下传来一串“哔哔啵啵”的响声,众人闻声看去,却见他脚下仿似有一条蜈蚣游延,墙砖依次裂开,顷刻之间已绽开一条狭长的罅隙。瘦者与中年男子骇然相顾,悚然魂夺。
  叶清等人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以双方的情形来看,显然是那青年吃了暗亏,不由得精神一震。
  熊弼憨憨讥讽道:“兀那小子,你练的是什么名堂,也没见你抬腿跺脚,平白无故就将砖墙踏出一条裂缝,这卖相完全可以去集市上卖艺求生,唬唬老百姓啦。到时候我一定去捧场,哈哈!”说到得意处,不禁大笑。叶清等却慑于三人淫威,不敢过于放肆,只是嘴角微挑,莞尔一笑。
  青年恍若未闻,低头看了看脚下,问道:“你这是谁家的功夫?”此刻,他的脸色已恢复平静,若非双方正剑拔弩张地对峙,旁人定以为他在虚心求教。只是那黑色的眸子越发冰冷,寒意逼人。
  王祁冷冷道:“无可奉告。”
  瘦者见他傲慢无礼,待要发作,却想到他的霹雳手段,嘴巴张了张,便即闭上。
  青年缓缓道:“你能在神识修为方面有如此造化,确实有点出乎意料。换做平时,我们还可慢慢切磋印证。可是,你杀了圣宗的弟子,罪无可恕,既然撞上了,那就束手就擒吧。”
  王祁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寒声道:“你们冲撞孟家镖局,滥杀无辜,同样死不足惜。”
  那中年男子忍不住冷笑道:“小子好不识趣,米粒之珠也想妄夺日月光华,圣宗何等身份,一个破镖局怎配与我等相提并论?你不在阴阳谷龟缩,倒省得我们多费周章,就在此处与他们一并受死吧。待此间事了,大不了我们再跑跑腿,将谷中的鼠辈一股脑儿屠了。”他倒觉得青年有点小题大做了,王祁再厉害,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郎,能有多大的本事。李宗元之死,谁也没有亲眼得见,只是凭线索推测而已。说不定是他一时大意,被这小子用下作手段偷袭致死。
  王祁听他提及阴阳谷,眼前不由飘过兰霖的倩影,脸色微变,双目紧紧盯着中年男子,沉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既然你等不及去阴间投胎,小爷今天就成全你。”一语甫毕,身子突地原地拔起,双掌一挥,径直向中年男子拍去。他去势极快,眨眼间便已极速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