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泣别(1)
作者:弘让      更新:2021-04-30 22:03      字数:3141
  兰霖听他大喷歪理,忍不住破涕为笑,道:“姑娘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用得着你这小子看得惯么!我的剑不是什么好脾气,若是再聒噪的话,小心在你嘴巴上戳个窟窿。”看着王祁促狭的眼光,微微一笑,陡然间圆转臂弯,把他的头箍在怀中,傲然道:“本姑娘挑中的男人,这辈子都休想要逃。”说着,更挑衅似的用力拉扯了两下。
  王祁不惊反笑,如痴似醉地深吸两口气,赞道:“好香!”忍不住拿头直蹭。
  兰霖愕然,低头一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王祁的脸颊正紧紧挤在自己胸前,刹那间俏脸殷红,但想到他刚才的那几句调笑,轻咬樱唇,嗔道:“不学好的小色鬼!”手臂非但未松,反而愈发夹紧,另一只手也照头拍了下来。
  王祁在她怀中,如同一条跃空戏水的鱼,左右滑溜,好不安分,更趁其不备挠她腋下,兰霖痒得“吱吱”娇笑,呢喃不已,连夜色也似乎温热起来,旖旎醉人。
  远处值夜的守卫,均都会心而笑,识趣地转向别处。
  不知不觉间,远处的峰峦间现出一丝鱼肚白,清冷的晨晖中,稀薄的白雾在云岭间氤氲流转。不知从哪一处林中开始传来鸟鸣声,打破了山谷的第一缕宁静。渐渐地,鸟叫声、兽吼声不断在各处响起,群山开始苏醒过来。
  这时,栖云峰顶的一间房门“吱呀”一声开启,随即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一人散发披头,衣裳不整地走出来。他脚下速度不慢,似在向着潜渊堂急切的小跑。偶然见一瞥眼,猛地抖了个激灵,脚下不由自主绊了个趔趄,诧异道:“兰掌门,你怎么在这里?”顺着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去,兰霖与一人正相互倚着,坐在一方大石上。
  兰霖陡然一怔,惊觉之下睁开眼睛,下意识地看向身后,就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正灼灼地看着他,微微愣神间,立时认出这人不是李夫子又是哪个,支吾说道:“夫子早,我……”忽然想起什么,转头一看,见王祁罩着人皮面具,向夫子恭恭敬敬的弯腰施礼。
  李夫子初始极为惊骇,不过微一沉吟后,迷惘的老眼便由惊转喜,一边迈步向前,一边不住点头道:“嗯,祁儿,你这一手果然强悍哪,连老夫都吓了一跳。”凑到王祁脸前仔细察看,不禁捋须叹道:“青出于蓝胜于蓝,这法子比我高明多了。”
  王祁待要说什么,李夫子摆手道:“不用告诉我,你这手做面具的法子老夫我学不来。”
  兰霖颇感诧异,这老头好奇怪,王祁都未开口,就出言断定自己无法领悟,祁儿的这手绝艺不是跟他学的么,哪有徒弟会师父反而不会的?而且,他怎么知道祁儿是要说这个的?转眼去看王祁,见他默默点头,脸上分明挂着憾意,心中微微纳罕,这“师徒”二人,是要多么熟悉才能心意神会哪。正在遐想,忽听旁边有人插话道:“王祁做这人皮面具时,只我一人在场,敢问这位先生,你是如此猜到他的手法的?”却是青衣唐易到了。
  王祁与兰霖忙欠身问安。
  李夫子身子微颤,面前这人身法飘忽若风,似是凭空出现,陡一张嘴,竟被唬了一跳,不由得退后两步,看向王祁问道:“敢问这位是——”
  王祁忙道:“夫子,这位老人家是小子的一位师伯,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唐易洒然一笑,道:“唐突先生了。”他成名数十载,向来久居高位,身上自然而然带着一股上位者的俾睨气势,无论敌友,抑或亲疏,在他面前都会忍不住心生敬畏,可这个邋遢无比的糟老头子,一看便知是个毫不会武的凡夫俗子,却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就不再有任何多余反应了,不禁微觉意外。
  兰霖赶忙侧身让道:“两位前辈请到堂中落座,我这就命人看茶。”
  李夫子摆手道:“老头子在屋里憋了几天,都快馊了,吹吹山风也好,令人心神振奋,顺便也散散身上的哄哄臭气。”
  众人一听,均是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兰霖笑道:“这可令您二老屈尊了。夫子,快讲讲看,别说师伯他老人家,我也正奇怪着呢。您又没在现场,怎么就像亲眼见过似的?”
  王祁见几人一直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苦笑不已。
  李夫子道:“这有何难!王祁之前做面具的法子是跟我学的,如果他照本宣科,老夫岂能认不出自己的手法。而我从这张面具上,只看到一丁点熟悉的影子,其余的完全是闻所未闻。”语音一顿,拍拍王祁肩膀,笑着慨叹道:“你小子真的长大了,全非昔日吴下阿蒙!”
  兰霖似懂非懂,唐易点点头,道:“如果没有意外,他一定会是下一个蓝忘川。”
  兰霖娇躯剧震,美目霎也不霎,僵立原地。
  王祁也是一愣,蓝忘川他自然知道,那是这个山谷第一个主人,是圣水宗的大能奇士,是曾经搅动整个江湖的不世天才。他早知这位师伯眼界甚高,没想到他会对自己如此青眼有加。
  李夫子却是茫然道:“蓝忘川,那又是谁?”
  唐易愕然,转而一笑,知他原非江湖中人,根本不晓得这些典故人文,说道:“是个很有些本领的家伙。”
  李夫子不知所谓地点点头。
  唐易道:“刚才先生既说‘青出于蓝’,想必也承认王祁现在的手法要比尊驾教的更加高明,难道就一点都不眼热吗?”
  王祁听唐易话中有话,似有挑唆之嫌,心里腹诽道:“怪不得师父不愿我卷入唐门纷争,这位师伯多高的地位,居然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由此便知唐门中该是怎么个乌泱泱的形势了。”
  李夫子摇头道:“此言差矣,这场面具除了边缘是被利刃所割之外,其余地方看不出有半点斧凿痕迹,必是只凭他的双手,没借一丝外力。你想我这辈子会有那种修为么?既然明知不可能,又何必心谗。”
  唐易豁然一笑,挑指道:“好本事,好眼力,好心胸。”
  李夫子笑道:“阁下也是好功夫!”看向王祁道:“光顾闲扯了,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手臂向前一抻,右掌平摊,露出两件黑黢黢的圆状物事。
  不等王祁细瞧,几人忽觉眼前一点青光忽闪明没,定睛看时,唐易已与夫子并肩而立,注视着夫子手上的那两件东西,目光灼灼,颔首不语。
  王祁也一下反应过来,急切问道:“夫子,这就是……您老推演出来的另一枚双栖玦?咦,怎么还有一枚?”
  夫子道:“第一,时间太紧;第二,水平有限。我也不能确定哪一枚可以与这枚玉玦合对,不过,总归是在这二者之中了。”
  王祁深知李夫子做到这一步有多么不易,只凭一枚外人看来“平淡无奇”的玉玦,连典籍中也不过只言片语,却要推演出另一枚全新的玉钥,当世之中,还有谁能办到。待要伸手接过,瞥见唐易仍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两枚铁制的粗陋“玉玦”,小心说道:“师伯,您是唐门的大长老,定然见过这对玉玦,不知夫子赶制出的是否一样?”
  唐易轻吁一口气,收回目光,淡淡说道:“你错了,我从没见过那枚玉玦长什么模样。”
  王祁讶道:“怎么可能?”
  唐易道:“你想得太简单了,唐门规法森严,自上而下一视同仁,自建派以来,双栖玦一直被掌门与执法堂堂主分而掌之,我既非执法堂堂主,更不是掌门,哪轮得到我染指!老四虽与我情同手足,却也从未提起过半个字。”
  王祁将两枚铁片接过,刚一过目,心里蓦地一动,脱口道:“夫子,这两枚钥匙上镂刻的纹路怎么完全不一样?”他本来以为,夫子刚刚说没时间,是来不及将一些细节末梢详细推演,故而大致分了两个方向让自己去试,哪里想到,这两个本应类似的方向竟然完全南辕北辙。
  夫子伸伸老腰,长长打了声哈欠,疲声道:“一时半刻说不清楚,我只提醒你,两枚钥匙中只有一枚是匹配的,若是你运气不好,极有可能触发防御机关。以双栖玦做钥引的地方,杀伤力想来不会太差,到时候,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从腰间摸出那枚玉玦,扔给王祁,道:“老夫为你熬了三天三夜,早困得紧,这就睡觉去了。记着,不要逞能,命只要一条。”转头斜睨了唐易一眼,踢踢踏踏回屋去了。
  几人默然不语,望着李夫子伛偻的背影,怅然之余,各自想着心事。
  目送老头儿回屋,王祁道:“师伯,这双栖玦已经到手,我们何时起身?”纵有千般不舍,却更对唐门之行跃跃欲试。
  唐易没有回答,从王祁手中捏起那块青灰色的古玉,若无其事的把玩几下,复又还了回去,道:“这东西得命硬的人掌驭,老四因为它死于非命,我虽老了,还想再多活几年。这也算老四的遗物,你是他的闭门弟子,由你保管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