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牧拎着一木桶的热水朝李世民沐浴的地方走去，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嘴角挂着足以令人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的笑意。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趁这个时候要了他的命，即便是安市城会因此陷入永无宁日的战事之中，即便她会因为这件事而死在战场上，或许会成为史书上遗臭千年……
  渊牧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原来自己也不是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如此没有人情味，事到临头的时候，她居然开始紧张了起来。她暂时把水桶放在了地方，两只手紧紧地抓在了一起，深呼吸，害怕自己到时候实在是太害怕了，反而让李世民那个精明的人看出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她嘲笑自己，到底是因为即将成为安市城的罪人而忐忑不安，还是因为自己即将送命而胆战心惊。
  “还在这里做什么？上一个送水的人已经把水倒进去了，这么冷的天，水很快就会冷掉，要不了你的命，但你要是这样怠工的话，杖责一定是免不了的。”路过的人比划着对渊牧说着这样的话，渊牧虽然看不太懂，但知道自己一定要加快速度了下一锅水再过不了一刻钟就烧好了，到时候一定会有人把水送过来，自己的匕首反倒是不好藏了。她憨厚地朝对方笑了笑，继续拎起水桶，走进了李世民的营帐。
  皇帝就是皇帝，大冷天还能在烟雾氤氲中，渊牧走了过去，试了试水温，果然凉得差不多了，把这一桶水倒进去的话温度倒是刚刚好，但是到不了一刻钟的功夫，这水一定会凉下来的，渊牧利落地把木桶里的水全都倒了进去，试了试水温，皇帝看着她，笑了，大概是觉得这个哑巴做事认真吧，而他一向喜欢做事认真的人。李世民脱干净了身上的衣服，身上连条亵裤都没有，渊牧看着他，眼神里连闪躲都没有，可能是因为死到临头了，所以反倒是什么都不害怕了。
  李世民把自己整个身子都浸泡在浴桶之中，觉得非常舒服，还不时地撩起点水来拍在自己的脸上，看起来无比享受，渊牧只是拿着毛巾，给他搓搓胳膊，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李世民把自己的身子直了起来让渊牧给他搓搓背，渊牧知道，自己地机会来了。她把自己的脚稍微抬起来了一下，从靴子抽出了那把自己准备了许久的匕首，直起腰来，准备给他来上那么一刀，却发现，关键时候，自己的身子有不受控制了，她呼吸一滞，想了想，问道：“又是你吗？”没有人回答她，但是她的身子自己动了起来，把那把匕首塞回到了鞋里，又直起腰来，李世民说：“擦背的时候记得挠一挠。”身子又一次自己动起来了，非常温顺地给李世民擦背，从左到右，让李世民无比舒适，这让渊牧颇为气恼：“你究竟是谁！强占了我的身体之后又是在做什么呢？！你把身体还给我！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渊牧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都化成了一声声的抽泣，但是身子依旧不是她，她只能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臂不受控制地给李世民擦背，给自己的仇人、自己一定要杀死的人擦背。李世民很享受很安心地享受了整个过程，完全不知道自己背后的那具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体在交战的，自然是其中一方完全碾压另一方。
  吴世勋此刻也很郁闷，明明只是一个梦境而已，可是现在呢？他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休息一下而已，怎么就又重新回到了梦境中呢？吴世勋心里很慌张，之前以为这只是一个梦而已，梦醒了之后，也只是记得零星半点的事情而已，现在重新回到了这个地方，之间做的梦又一下子全都想起来了，他隐隐的觉得，这似乎不仅仅是一个梦那么简单，如果是梦境的话，怎么会这么连贯呢？而那个一直和自己说话的声音又怎么会和之前一模一样呢？
  给李世民洗完澡换好衣服之后，渊牧今天就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去做了，这个时候，他安安静静地走到了自己没有人的角落里，蹲下：“你累了吧？你在这具身体里面一直吼着我也很累，我的耳朵要听着前面的人说话，脑子里还有你一直在嗡嗡叫，我很容易就会听岔的，到时候做错事了被罚，你要不要承担这个后果。哦，对了，去记起来了，我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来着，你也说身体是你的，你会痛的，对吧？”渊牧没话说了，只是哼哼唧唧的，但是吴世勋依旧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来自她心中腾升着的怒火。
  吴世勋决定要对她晓之以理：“李世民是不会死的，他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皇帝，在他的治理下，唐朝会非常兴盛，会开疆拓土，四方朝见他，他慢慢地老死，你杀不死他的，即便是把那只匕首扎进了他的身子中，也不可能刺穿他的心脏，就算是伤害了他，他还是会好好活着。他们快要退兵了，你这个时候做这样的事情，是不是要把你的故乡陷于滔天的战火之中？有时候，人要学会放下执念……”
  “那么，安市城是他要开的疆，还是他要拓的土？”
  渊牧简单的一句话，让吴世勋闭上了嘴巴。他对安市城不是很熟悉，既不知道这座城市现在是属于哪个国家，也不知道它将来会归属在什么地方，关于文史方面的知识，他实在是太差了，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在乎安市城将来到底会不会有滔天战火，我甚至不在乎到时候我会不会五马分尸，会不会成为被安市城的城民唾骂千年的罪人，我要的东西很简单，为我的亲人报仇，如果不是他的话，我们一家人还是能过着安逸的生活，哥哥会给我带来个嫂子，我也会遇上一个好丈夫，男耕女织地过着普通幸福的小日子……”
  “就因为这个原因你就要杀死他吗？逝者如斯，节哀顺变，活着的人还是要活着，不是吗？”吴世勋打断了她的话，“再者说，比起安市城的城民，你不是更喜欢自己吗？就像是当初你看着你母亲去死一样，我刚才说的话，不就是当时你安慰自己的话吗？”
  渊牧的灵活体凝滞了一会儿。
  “就像是你在心里想着的话我都能听见一样，你在心里想到的事情，我都能看见。我能看见你有多幸福，也能看见你有多悲痛，也能看见你的冷血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