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乎安市城将来会不会有滔天战火，我不在乎到时候会不会五马分尸，会不会成为被安市城的城民唾骂千年的罪人……”渊牧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非常不安，她的脑子里想到的东西全都涌进了吴世勋的脑袋里，明明只是一瞬间，却没想到竟然像是看尽了她的一生，他看到了从前渊牧看见的东西，就好像是自己亲身经历了一般。
  黄昏时分，日薄西山，他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的火红树林，安市城果然好看，只是一眼，那火红的树林看起来竟然比天上的晚霞还漂亮上几分，这便是安市城，在渊牧眼中的安市城，漂亮得一塌糊涂，在那里城民安居乐业，男耕女织的生活快活得不亦热乎，每天，男孩子们都会上山去打草砍柴，小时候渊牧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但是长大了以后，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之后，渊牧再也没有跟着男孩子上山，于是她就有了一个新的事情做，便是每天清晨和黄昏的时候爬上城墙，在这里看着安市城的美景，直到一个清晨，安市城的炊烟正渺渺升起的时候，唐兵铁骑蹋山而来，在渊牧一脸懵的时候，城墙头上的士兵吹响了号角，把渊牧赶下城墙，便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战事开始了……
  “我要的东西很简单，为我的亲人报仇，如果不是他的话，我们一家人还能过着安逸的生活……”
  他看见了，他全都看见了，溪边母亲在洗衣服，拿着他叫不出名字的长扁木棍拍打着衣服，木棍抬起，带着皂角和水珠飞扬而起，在和煦的阳光下带着些许的晶莹剔透，父亲在不远处的田园里播种，虽然田上的工作很多，但是父亲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因为他的身后还带着一儿一女，儿子一脸严肃地播种着，每个种子的距离都是好好比划之后才种下的，女儿就不一样了，那时正年幼，她跟在父亲和兄长的身后，歪歪扭扭地播种着，有的坑距离近，有的坑距离远，有的坑里面只有一颗种子，有的坑里面有七八颗，但是都有一个特点，这些坑都不再一条直线上……没人会去训斥小女儿这差劲的播种技术，大家心里都是开心的。可是画面一转，他却看见了那些曾经笑靥如花的人，活活饿死，被枪朔破脑门而死，在自己的面前……她的心里满是仇恨，那些仇恨把她心里对安市城的眷恋全都覆盖住了，就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一样，仇恨把爱关押在那头，朝着那头的爱咆哮着，只等着某一个时刻，吞没她……
  可是她的心里依旧有爱。
  “哥哥会给我带来个嫂子，我也会遇上一个好丈夫，男耕女织地过上一个普通幸福的小日子……”
  她的心中藏着怨恨，却依旧想着安市城内的破败的景象，她依旧有爱，甚至会为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觉得愧对安市城的城民，她明明有着一颗温良心，却总是把自己伪装成冷酷无情的样子，那份对安市城深深的爱被埋葬在心底最深处，如果是光看她的眼睛，如果光听她的声音，如果不是自己能够比她更加清楚地看到她的内心，他是不是也会误以为这是一个薄情的女子？还好，他看清楚了她。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是……实话告诉你吧，我算是一个能看透帝王面相的小仙，我看得出来那个皇帝不是一个福薄的人，他一定会好好地返回到他的皇宫去，你根本就没有办法伤害到他。所以，在没有办法一匕首杀了他的情况下，你还愿意拿安市城全部城民的命来换吗？”吴世勋说着这些话，每一字一句都是在考究着渊牧的良心，渊牧怒吼了一声，震得吴世勋脑袋一直在嗡嗡得响着，他知道，她在知道结局的情况下是不会一意孤行的，只是她，依旧不甘心，不甘心就那样放过那个唐朝皇帝，不愿意自己像现在这样，什么事都不能为自己死去的亲人做……吴世勋没有再说一句话了，他在等待，等待着渊牧这阵伤心过去，等待着渊牧平静下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因为刚才看到了她幼时的记忆，或许是感慨于她动荡不安的生活。
  渊牧安静了下来，虽然脑子里还是能感受到她在啜泣，但是已经平静很多了，吴世勋呼了口气，就听到渊牧说道：“我该怎么做？鬼神君，他们要退兵了，难道我要跟着他们回去吗？我和他们根本就不是一国的人，安市城是个让我伤心的地方，我是一定要离开的。可是我总不能跟着唐兵回唐朝吧？再者说，我似乎是顶替了北地小兵的位置，如果回去的话，大概就是回北地吧？那个地方听说很贫困，人们都吃不饱……”
  渊牧的话让吴世勋哭笑不得，刚才还在为无法替亲人报仇雪恨而悲痛，此刻就考虑起自己的战后生活来，而且居然还管自己叫鬼神君？当自己是早已去世的人吗？都说自己是小仙了。不过，这也对，这才是人之常情。吴世勋想了一会儿，说道：“那么行军到一半的时候再逃跑怎么样？回去又不是上战场，应该没有那么多人盯着士兵会不会逃跑，行军到一半的时候，借机尿遁，这个主意不错吧？到时候要是成功逃脱可就是我的功劳了。”渊牧觉得他说的话挺正确的，又觉得自己突然不和他抬杠反而还同意他提出的主意是一件挺损面子的事情，便不说话了，可惜，她的小别扭并没有逃脱过吴世勋的脑子，他捂着自己的嘴偷偷摸摸地笑着。
  很可惜的是，即便是在湖水边，他看到的倒影也全都是自己，似乎只有能用这双眼睛直视到的地方，如胳膊、大腿之类的，还能看到原来的样子，但如果换做是脸的话……总之，他还是没有办法看到这个女人到底长着一张什么脸，他还真是挺好奇的，毕竟这别扭的性格，在某些时候，像极了黄子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