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安兆酒楼
作者:嬿来      更新:2021-05-15 02:20      字数:10242
  莎琳娜一早带着人将酒屋打扫干净,听到有人通报说戴洛商与祁瑛梨等人已到了大门外,便急忙来到门口迎接,望着神清气爽的夫妇二人含笑道:“你们来的刚好,我刚把酒屋归置干净。”
  戴洛商和祁瑛梨在马背上看到莎琳娜退去素服,头上虽戴着的是素色绢花,身上却穿了件黄色绣着蒙古族花纹的滚边夏袍,脸上也有了一丝朝气,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神了许多,不似以往行尸走肉一般晦暗。
  祁瑛梨与戴洛商相视一眼,笑容绽开在脸上,翻身下马,几步跑上前来,拉着莎琳娜笑道:“姐姐早啊。”
  戴洛商自哈撒离世后时常来看莎琳娜,怕她沉浸在丧夫之痛中想不开。现在看来,倒是祁瑛梨误打误撞,让她渐渐有了活力起来。他洒然笑着下马将马交给了家丁,上前几步冲莎琳娜笑道:“嫂子,小弟去了一趟乐都回来,便有人要上房掀瓦了。”
  祁瑛梨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娇嗔着拉着莎琳娜笑道:“你告状是没用的,我们才是义结金兰的姐妹。”那语气理直气壮地仿佛她有靠山一般。
  莎琳娜见他们如此活泼,便猜祁瑛梨已将事情经过告诉了戴洛商,刚才还揪着的心彻底放下,笑容绽开道:“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况且我非清官。你们便跟着我赶紧进屋吧。”
  莎琳娜带着二人进了正厅,简单地喝了几口茶水便一同前往酒屋。
  酒屋坐落在哈撒府的后院,这酒屋右侧是一排库房,左侧挨着一个柴房,柴房左侧过去便是厨房。
  莎琳娜看着他们脸上露出的疑问,便笑着介绍道:“来吧,我带你们进去看一下。一会儿你们便会明白了。”
  戴洛商和祁瑛梨含笑答应着跟了进去。
  下人开了锁,掀起布帘进去,里面竟是一套开阔的三间室,屋子飘荡着淡淡的酒香,室内均是由焦黄色新木搭建,顶上垂檐雕刻花鸟,正门进入依然是客厅,右侧堆满了麻布袋,左侧便是那看不懂的酿酒器皿。
  莎琳娜见他们望着那些麻布袋,笑道:“那些便是我用来酿酒的上好的青稞了。咱们西北不像中原有那多的稻麦,这青稞便是咱们酿酒最主要的原料了。”
  “呵呵,这青稞果然真是神赐给我们的宝贝呀,竟然还能用来酿酒。”戴洛商惊讶地笑道。
  “来吧。两位来这边。”莎琳娜带着他们走进酿酒屋,这酿酒屋约有一百多平,她来到六个酒池的地方介绍道:“我们家里常年招待的人多,酒池都挖了六口。这里的石砖都是哈撒从祁连山上带回来的花岗岩石。”
  戴洛商与祁瑛梨站在酒池边向里望去,只见这酒池约有2米深,方方正正也约有两米。
  莎琳娜含笑介绍道:“咱们用清水把青稞洗干净,那些好的青稞留下来,不好的便扔去。但洗的次数也不宜过多,时间也不宜过久,洗干净便可。”指着三口大蒸锅,道:“把洗干净的青稞放到三口蒸锅中,加上水烧火蒸上约四个时辰,青稞蒸熟了便开锅降温。”
  祁瑛梨不解地问:“这是为什么?还要降温?”
  “对。晾上小半个时辰后,要把它们取出放在这块儿平台上,这平台上是有棉麻布的,加上酒曲才能发酵。发酵个5天左右便是上次你们在庆功宴上喝的东西了。”莎琳娜笑容中露出一丝神秘,瞅着二人叫他们猜。
  戴洛商与祁瑛梨讶然相视一眼,后者神色不解地环顾着整个酒屋,问:“我们曾经喝过?”
  莎琳娜含笑道:“正是。”
  戴洛商与祁瑛梨再次相视一眼,二人思索片刻,却实在没有答应,便都笑起来,“姐姐你快说吧,我们两个实在猜不出来。”
  莎琳娜并未直接告知答案,而是拍了拍手,便有下人端着一个红色托盘走进来,里面放着两只瓷碗。笑道:“你们先喝一口再说吧。”戴洛商和祁瑛梨心想,既来之则安之,便各自端起了瓷碗,定睛一看,这饮品果然是在庆功宴会上吃过,白糯的青稞粒儿漂浮在清汤中,甜甜的非常爽口,却不知是什么,二人狐疑着便喝了几口。
  戴洛商喝的快,将碗放回托盘,笑道:“这个很好喝,甜而不腻,很是爽口。我很喜欢。”
  莎琳娜看着二人的笑意,便不再卖关子,道:“咱们青稞酒发酵5天左右,便是甜醅。你们上次喝的便是这个——甜醅。”
  “啊?原来竟是从这里出来的?”祁瑛梨讶然端着碗仔细端详没喝完的甜醅,忽然兴奋地欢呼道:“哎呀,姐姐。这个太好了。”
  “恩?”
  戴洛商和莎琳娜二人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一个人兴奋。
  祁瑛梨笑容狡黠地看着二人,道:“你们想啊,姐姐在庆功宴会上用这个甜醅招待我们,大家喝的都很开心。等我们酒肆筹备好了,除了茶、酒之外,喝的东西一定要有甜醅。”
  戴洛商和莎琳娜实在惊讶于她的经商头脑,前者忍不住赞叹道:“哎呀,亏你头脑灵活想得出来。”
  “那是自然。”祁瑛梨见戴洛商夸赞自己,心中甚是得意。“姐姐,你快说,快说后面的工序。这甜醅后面是怎么变成了酒的呢?”她指着后面的工序问道。
  莎琳娜继续道:“若是从甜醅变成青稞酒,便要发酵了28天。这些原料发酵完成,再放入这边的锅中做密封,再用温火加热,这酒的蒸气就会从这里一滴一滴地流出来。这便是我们的青稞酒了。”
  戴洛商和祁瑛梨恍然大悟,这才了解了整个酿酒的工艺。
  “你们先别急,这里每一道工序都有非要注意和遵循的规矩,任何一道工序稍有不慎,酿出的酒就会苦涩酸辣,难以下咽。最主要的是,浪费了粮食。”莎琳娜带着二人继续前行,“走,我们道地窖去看看酒海。”
  戴洛商和祁瑛梨今日总算长了见识,没曾想过这酿酒也有这么多讲究,跟着莎琳娜从酒屋侧方而过,一直拾阶而下,过一道木门,便进入地窖。地窖清凉无比,下人们拿着火把将地窖照得明亮。
  这地窖约有百平,一口口装满酒的陶坛罐子整整齐齐地码在那里,每口陶坛罐口都用红布和两层油纸密封着。这还真是个储存物品的好地方。
  “这么多!”祁瑛梨望着一坛坛酒,一步步向前走着,摩挲着,每口坛子上标注的时间,忽然神情一怔,忍不住叹道:“姐姐,真是个有心人。”那每一封标注后都写着哈撒之用四个字。
  莎琳娜淡淡的笑意浮在唇角,道:“唉,都是过去之事了。”
  “咦?这边是什么?”戴洛商在另一侧惊讶地指着地上埋着的罐子问。
  莎琳娜和祁瑛梨走过去,一眼便看到十几口坛子埋在土里,只留了坛口在上密封着,空气里还有种奇怪的味儿。
  莎琳娜看着二人笑道:“咱们都说,酒的年头越醇厚约绵柔,这便是方法。这土里掺杂了牛粪、羊粪,既保温又密封效果好。时间久了,这酒便没了苦味,喝起来也约绵柔下口。”
  三人参观完了整个酒屋回到前厅,下人给戴洛商和祁瑛梨上了茶水,莎琳娜这才含笑问道:“整个酿酒工艺两位都已观看完毕,不知有何感想?”
  戴洛商喝了口清茶,笑道:“我原想,阿梨与姐姐两人闲来无事,开个小酒肆打发无聊时光,现在看来,只怕未来会成为事业呢。”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祁瑛梨,她现在整个人还沉浸在酒屋的震撼中呢。
  莎琳娜温婉地笑道:“阿梨跟我说要开酒肆,我昨夜回来也仔细想过,与其在家守着他教给我的这么手艺,不如让它光明正大的上了桌面。”
  “姐姐的意思,正是我的意思了。”祁瑛梨含笑望着她,眼里精芒闪烁,这是她心中知道,这酒肆必然会红火,她笑道:“今天我与陵至来此,一来是看一下酿酒的过程,二来也有事相商。”
  戴洛商的目光在祁瑛梨与莎琳娜间流连一回,笑道:“你们既然想好了要在遗关镇开酒肆,便需选个地头街面上的好店铺,生意才能火红。我看选店铺这事就交给彦照小子吧,这方面他最在行。”
  祁瑛梨抚掌笑道:“恩,这个我同意。”她望着莎琳娜道:“彦照可是这遗关镇最有名的混小子,选个好店面不在话下。”
  戴洛商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哪里有人这样夸人的,若是彦照听到了只怕会跳脚。祁瑛梨沉浸在她创业的兴奋中,笑道:“姐姐,既然如此,咱们先给这酒肆客栈起个名字吧。大家商量一下,叫什么名才好?又吉祥又上口呢?”
  莎琳娜一个蒙古族女人是没什么机会学习文化的,她不识字也不曾读过书,心中所有的道理都是这岁月、时间一点一点给予的。所以这个问题还真难住了她。
  祁瑛梨一手托着腮,脑中回忆着第一次走马去敦煌,来到祁连山脚下时的震撼,笑道:“咱们身后便是祁连山,祁连山山上的冰雪融化才,我们才能打井喝到水,不如我们叫祁连酒肆,如何?”她说完,观察着二人的神色。
  戴洛商悠悠地摇头道:“嗯……不好,不好。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混淆以为到了祁连山脚下,尤其是有马帮来打尖过夜的话……这个不好……”
  戴洛商一说,祁瑛梨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便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提议,“那该如何是好呢?”说着目光瞟向了莎琳娜。
  莎琳娜含笑犹豫着说:“既然不能以山命名,若不如还叫海日古酒肆,你们觉得呢?”
  “呃……不叫,不叫。”祁瑛梨急忙摆摆手,脸上笑容变得严肃道:“海日古马帮就是马帮,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她语气有些激动,海日古如今已不单是马帮那么简单,更是马帮所有人的精神向导。她看到莎琳娜若有所思的表情忙笑道:“姐姐,咱们再想一个。”
  戴洛商见状蹙着英眉,神情所有所思道:“我们的酒肆要开在遗关镇,咱们这里什么人最多?”
  “什么人?”
  祁瑛梨与莎琳娜闻言不解地相视一眼,一起看向戴洛商,后者说:“咱们这里什么人都有,官人,商人,农人还有马脚子们。”
  祁瑛梨眨巴着双眼瞅着身着蒙古袍的莎琳娜,似乎有些明白戴洛商所问何事,“你是说……”
  戴洛商含笑指着姐妹二人道:“姐姐和阿梨祖上都是蒙古族,而我是南京迁徙而来的汉族,咱们马帮里有藏族、撒拉族,而咱们每天生活的地方又是土族人聚居之地。既然咱们是要在土族聚居之地开酒肆,最好要有这里的风情才好。”
  祁瑛梨受到启发,欣然笑道:“土族啊。他们是‘披着彩虹的民族’啊。衣着发饰的特点太鲜明了。”
  莎琳娜莞尔一笑,点头赞成道:“恩,这个想法好。我虽为蒙古族,却已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我们跟土族人吃同样的烤羊肉,住一样雕梁的屋子,跟他们一起过节,一起跳舞……”
  “等等……”祁瑛梨欣喜地抚掌拦着莎琳娜,眸中闪烁着精光看着二人笑道:“跳舞……土族逢年过节最喜欢跳安昭舞了,咱们就叫安昭舞如何?”
  戴洛商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下“安昭舞”三个字,端详片刻道:“不好!昭字不好,这头上有口刀,煞气太重,最好换一个字!”
  祁瑛梨在地上来回踱了两步,转而含笑道:“有了,那便叫安兆吧,兆乃吉祥之意,往后咱们这酒肆便叫安兆酒肆,客栈便是安兆客栈了。”她看看二人,顿了顿问:“你们觉得如何?”
  戴洛商与莎琳娜二人看到桌上用茶水写的“安兆”二字,大为赞同,点头称好。
  戴洛商与祁瑛梨又与莎琳娜商议琐碎之事后才离开哈撒府邸回了戴家宅院,各自按照计划,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安兆酒肆来。
  近年来边境虽战乱不断,却比往年少了许多。祁土司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安危,自她出嫁之日起便从府出抽调了部分官兵驻守遗关镇,遗关镇也渐渐地从战火的伤痛中走出,变得热闹起来,而戴洛商的生意与家境跟着也越来越好。
  彦照从戴洛商处领了差事当日下午便在遗关镇位于街镇最热闹的中心地段,选中了一座三层楼的旧客栈。
  戴洛商和祁瑛梨得知消息后,一边赞叹着彦照办事利索,一边打马便往那地址奔去。
  三人在那旧客栈门前汇合,彦照交代了这旧客栈主人原本是大商户,但为了避战火便宜贱卖给了隔壁豆腐店的东家,可是这些年下来,豆腐店东家不但没从这客栈上捞到钱,还不断地往里贴钱,如今有人肯买,他巴不得赶紧出手。
  戴洛商与祁瑛梨将这客栈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个够,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对于地段非常满意,可对这房子实在不称心。
  祁瑛梨站在楼下,歪着头从天井望着三楼挂着蜘蛛网的斑驳栏杆道:“虽说这三层的客栈已经很不错了,可是这灰头土脸的样子哪个客人愿意上门?”
  戴洛商英眉紧蹙,神色严肃地仔细勘察着整座房子,这三层土木结构的建筑,外观看来实在没什么新鲜,且与本地建筑混在一起不留心的时候,还真很难分辨出来。他点头对祁瑛梨道:“阿梨,你说的对,这客栈实在平庸无奇,而且只是客栈,若是开酒肆,就需要再为改造。”
  祁瑛梨将戴洛商拉在身边,躲开那豆腐房东,伏在戴洛商耳边狡黠的轻笑道:“陵至,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夫君你……”
  戴洛商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有什么鬼点子了,欣然笑道:“你快讲。”
  祁瑛梨俏着小脸儿,饶有意味地瞅着戴洛商,笑道:“你……可还记得丽江的花想容么?”
  戴洛商闻言一怔,他哪里会轻易忘记,那里曾有一位善良的姑娘,成全了他和祁瑛梨此生的缘分,便坦然笑道:“记得。”
  祁瑛梨见他如此坦荡,原本想逗他的小心思当下没了用武之地,便笑道:“我想改造这栋楼,将这栋楼翻修成花想容那样子,咱们不但要在后院酒房酿酒,还要在一楼大堂处安置一处小型酿酒处,制作供奉而用,一二楼便是喝酒吃饭之地,三楼是休息之所。自然还得阔建一下才好,不然太过小气。夫君意下如何?”
  戴洛商闻言再次上下打量一番这三层楼的建筑,略一思忖,当下欣然应允,道:“这个主意好。索性咱们就将花想容挪到了这里吧,一来咱们遗关镇还没有这样让人愉快放松的酒楼,二来那显眼的风格定会让人耳目一新的。”
  祁瑛梨得到戴洛商的支持,便与彦照配合着与豆腐房东几轮讲价后,终于将旧客栈盘到了手。祁瑛梨兴奋地当日便跑去与莎琳娜商议一番,二人一同绘制出翻修草图,找了房瓦、木匠工人们开始动工。
  戴洛商暗自观察了两日深觉祁瑛梨有她自己的经商方式,便放心地带着勒其赫哲继续他的马帮生意。当他们十几日后再次满载着货品从临津渡回遗关镇时,安兆酒肆已焕然一新地映入了眼帘。
  戴洛商心中带着好奇与赞赏刚迈进酒楼,便听到了朵海与匠人争吵的声音,他忍不住对勒其赫哲笑道:“你瞧瞧,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嘴上永远都不会饶人。”
  勒其赫哲笑道:“朵海姑娘与夫人在一处,耳濡目染,想必学的只多不少吧。”祁瑛梨站在二楼的楼梯上听到他们对话的声音,探身一瞧,看到心爱的人回了遗关镇,顿时绽开笑容,招呼道:“哎呀呀,你们回来的刚好!快,快上来帮忙。”
  戴洛商与勒其赫哲闻声抬头望去,差点儿吓得魂儿都飞了,只见祁瑛梨正坐在那木匠吊顶雕刻的竹筐里,手里拿着两幅字画飘飘摇摇地在二楼的楼梯间来回晃悠,戴洛商扔下马鞭便往二楼跑边跑边喊:“阿梨,你快下来,那里太危险了,快下来,摔了怎么办。”勒其赫哲见状悠然自得地找了一处软座兀自休息起来。
  祁瑛梨看着他惊慌害怕的表情咯咯地笑了起来,仍由他拽住绳子将竹筐拉到身边,扶着他的肩翻下了竹筐,笑道:“没事,这个很安全的。”
  “哪里安全了,万一摔了怎么办。”戴洛商望一眼高高的拱顶,瞪着她道。
  祁瑛梨乘势撒娇地将手中两幅字画递到他面前问:“哎,别啰嗦,快帮我选一选,这两幅我都喜欢,正为这个为难。”
  戴洛商依言选了一张后便与她一同参观着酒肆问道:“照着这个速度,开张之日还是快些选出来吧。”
  祁瑛梨挽着他的胳膊笑道:“这个我和姐姐已经翻了藏历,十日之后恰好是开张吉日。”
  戴洛商闻言点头道:“如此甚好。”
  “开张之日必定要让全镇的人、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才好。我和姐姐请了活佛喇嘛来诵经祈福,还请了一班鼓戏子,到时候可以好好地热闹热闹。”祁瑛梨手舞足蹈地给戴洛商比划着,兴奋的言语里透露出对酒肆的无限期望:“这日子好不容易太平一些,定要好好珍惜才是啊。”
  “恩,这也用不了多少钱,你怎么开心就怎么办吧。”戴洛商闻言略微思忖片刻道:“咱们酒肆开张,也算是件大事了。阿爹和娘亲,还有大姑子一家势必要请了来才好。”
  祁瑛梨闻言笑容登时淡地下来,嘟着嘴不情愿地说:“这是我们家的喜事,阿爹和娘亲也就罢了,为何还要他们来!”
  戴洛商温言含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到底是一家人,日后也难免要来往的,不如趁此时机,早些和解的好。”
  祁瑛梨心中虽有万般不情愿,可戴洛商说的也对,当晚二人便草拟了一众嘉宾帖子次日一早便差人送了出去。
  十日之后,安兆酒楼在鞭炮声、鼓乐声中热热闹闹地开张了,为了吸引客人,开张之日凡来捧场的都有免费吃酒的机会,附近乡邻们一听有免费吃饭的机会,纷纷赶来凑热闹,在安兆酒楼门前围着跳着欢快的安昭舞。与戴洛商平素相交甚好的商人,彦照常常挂在嘴边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以往照顾过戴家的乡邻一时都赶了过来。祁瑛梨将家中多余的婆子、丫鬟、侍从、长工都喊来帮忙,一时间整个酒楼好不热闹。
  而时近中午时,祁土司祁恩元带着陆氏在一队人马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前来捧场,戴洛商和祁瑛梨慌忙前去跪迎,祁恩元叮嘱了夫妻二人一些经营之道,当场写了“至诚为道,至仁为德”八个大字赠给了戴洛商与祁瑛梨,二人急忙吩咐人将这八个字刻成牌匾供在一楼的大堂处,才带着祁恩元、陆氏等人上楼就座。
  时近晌午时,李照源与祁如襄夫妇二人才乘着轿撵姗姗来迟,朵海第一个看到他们,便急忙上楼通报戴洛商与祁瑛梨,二人闻言后便整了整衣冠下楼迎接。
  戴洛商与祁瑛梨见李照源与祁如襄身着华丽的盛装打量着酒楼,几十个侍从都候在门外,只有几个侍从搬着两大箱贺礼跟在身后。
  戴洛商瞧见二人的气派,拉着祁瑛梨的手走上前,抱拳行礼笑道:“姐姐姐夫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勿怪。”
  祁如襄美丽的眼睛瞥了一眼戴洛商,在她眼里,他还是那么的土里土气,骄慢地笑了一声,看着祁瑛梨道:“妹妹真是大忙人啊,我们特地来捧场,还将我们晾在门口这么久,以后的生意可怎么做呢?妹妹虽说常做这些伺候人的生意,可也要多多留意啊。”
  祁瑛梨嫣然一笑,一点儿也不示弱地道:“姐姐日日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近日长胖了不少,昔日脸上的酒窝都快不见了呢,可见是姐夫照顾有加的。”祁瑛梨知道祁如襄最在乎自己的容貌,她便专捡着痛处来说。
  祁如襄闻言笑脸顿时僵住,忍不住伸手摸自己的脸颊确认。
  李照源自进门便打量着酒楼,他早已从岳丈那里听说祁瑛梨要经营酒楼。他本来满腹怀疑,如今见着却是心生敬佩。他看着身着明艳不俗的盛装,貌美如花,容光焕发的祁瑛梨,再看看空有美丽却无头脑的妻子心中暗自后悔恼火。
  李照源对成婚一事一直耿耿于怀,他用茶叶逼迫祁瑛梨嫁给自己虽不光彩,可也是真心喜欢她才有此行动。谁知,祁府缺茶一事早有对策,却一直拖着让他以为他将祁瑛梨娶到手是势在必得。即便是他掀起盖头看到那张与祁瑛梨似曾相似的脸时,他还蒙在鼓里,直到祁如襄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他才反应过来是中了祁恩元的圈套。
  可如今生米已然煮成了熟饭,祁如襄也确实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对自己又倾慕已久,加之两家都是西宁卫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也只能先将此事记于心间,寻了合适的时机再做打算。
  李照源看着戴洛商和祁瑛梨握着的手,笑道:“妹妹容光焕发,美貌更胜从前。妹夫真是好福气啊。”
  戴洛商闻言和善地笑道:“能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自然是好福气的。姐姐是西宁卫第一美人,可见姐夫也是好福气的。”
  四人彼此笑脸相对却各怀心事。
  戴洛商眼见新的客人陆续到来,便对李照源笑道:“岳丈大人已在楼上休息,姐姐姐夫不妨先去拜见吧。”
  李照源知道他在给自己台阶下,便笑道:“这是自然。”
  四人说完便一同上楼前去拜见岳丈祁恩元。
  临近中午时分,安兆酒楼第一批青稞酒便要在酒楼大堂东侧成形,那戴洛商、祁瑛梨与莎琳娜三人来到酒楼大堂东侧,高架上供奉着一尊佛像,三人恭敬地焚香祭拜。
  戴洛商与祁瑛梨候在一旁,观看着莎琳娜操作着酒器,只见那酒嘴处的水光渐渐凝聚起来,缓缓形成一滴水的形状,众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
  莎琳娜从容地从朵海处拿过早已备好的琉璃酒盏递了过去,当那滴酒滴落酒盏时,大堂中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莎琳娜将酒杯高高举过头顶,戴洛商与祁瑛梨再次站在她两侧,只听她对着神位讲到:“神仙不落地,头酒敬神仙。”说着便冲神像磕了三个头,方才恭恭敬敬地将那酒盏供奉在神像前。
  遗关镇乃是土族聚居之地,而土族人所信仰的是藏传佛教,凡是酿酒的作坊第一滴酒都不可落地,要接到缸里或者酒杯里供奉神仙,以此保佑家中年年平安富贵。
  由于祁瑛梨师出名门加上莎琳娜跟随哈撒多年耳濡目染,经营之道渐渐熟练,安兆酒楼的生意日日红火起来,不但有过往而行的马帮歇脚打尖儿,还有本地的商户采买散酒。起初的一个多月戴洛商还会跟着一同照看,可见祁瑛梨知人善用,丫鬟、婆子、苦力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彦照、戴洛欣也跟在左右帮忙,便继续安心地经营海日古马帮的生意。
  这一日,祁瑛梨趁着午后的空当时间带着朵海来到酒楼后院的酒坊中,望着堆积越来越高的青稞废料转而问朵海:“就是这些了么?”
  朵海摇头道:“可不止这些呢,还有几十斤我看他们都扔在了后山的山林里。”
  祁瑛梨上前将手插进青稞废料中,那带着发酵香味的青稞从指缝间滚落,道:“虽说是废料,可如此好的青稞直接扔了实在是可惜了。”祁瑛梨略微沉思片刻道:“安排去把姐姐叫来,我有事与她商量。”
  朵海依言安排妥当后,便继续与祁瑛梨巡查酒窖。
  莎琳娜正在楼上休息,听到祁瑛梨找她便急忙下楼而来,酒坊中找到祁瑛梨后忙问:“妹妹,这么急找我,发生了什么事?”
  祁瑛梨含笑拉着她来到酒缸处笑道:“咱们这些日子生意红火,这青稞酒更是供不应求,姐姐且看看哪一段工序可使这酒能增加些呢?”
  莎琳娜上前观察片刻,笑道:“我曾记得当时的酿酒师父说,他们以往为了使得这蒸汽尽快形成酒滴,便用一种叫冷结水的办法,用冰块覆盖来增加酒滴形成的速度。如今正是盛夏,冰块难得,便用凉水也可以的。”
  祁瑛梨笑道:“姐姐说的是,我立刻安排人处理。”她继续拉着莎琳娜的手向前行去,“姐姐,还有一事相商。”二人走到青稞废料堆前,祁瑛梨指着上百斤的青稞废料忧心地对莎琳娜道:“姐姐,你看。咱们酿酒,这些用过的青稞还好好的,如果直接倒掉,看着既浪费又心疼,姐姐以往酿酒之后这些剩余的废料是如何处理的呢?”
  莎琳娜上下打量一番道:“我在家中酿酒,一年下来所用青稞废料也不过几十斤,量很少的。家里骡子多,我便让人掺入了骡子的饲料里头去,不出几日也便完了。”
  祁瑛梨闻言豁然开朗,笑道:“哎呀,姐姐好聪明,这下咱们可有了办法了。就把青稞废料兑入家里养的骡子、马、牛的那些牲畜的饲料中去,青稞发热,利于牲畜过冬和养膘,这可真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了。”
  莎琳娜被她夸赞,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往日里的一些家常小诀窍罢了。
  安兆酒楼生意红火热闹,对于灰色的遗关镇而言,是不可多得的一处欢娱场所。莎琳娜在祁瑛梨的带动下,每日在酒楼中四处张罗,渐渐地走出了丧夫的灰色阴影中,脸上的笑容光泽也越来越多起来。
  祁瑛梨每天会在酒楼打烊后计算出一天的往来账目,在尚未找到合适的账房先生前,她只能自己来做,好在她也驾轻就熟。
  这一日,朵海像往常一样,将账目摊开在桌上,冲二楼巡视下来的祁瑛梨笑道:“二小姐,这是今天的往来账目,请过目。”
  祁瑛梨摆摆手道:“好,我这就来看。”她下楼的脚步轻快,笑道:“今天我要快一些核算,陵至昨晚刚回来,不知这一路又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呢,好在阿照在帮他忙,也能快些。不过,我也想快些算完回家去哩。”说到戴洛商,祁瑛梨早已按捺不住回家的心情了。
  朵海望着近些日子有些消瘦的祁瑛梨,心疼地埋怨道:“二小姐也该多注意些自己身体才好。您瞧瞧别人家的太太们,各个都好吃好喝的坐享荣华富贵,可再瞧瞧您自己,虽说姑老爷不至于家财万贯吧,可也不至于您每天如此操劳呀。!”她越说越来气,嘟着嘴埋怨道:“姑老爷也真是,我天天见着都觉得小姐瘦了许多,他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祁瑛梨没好气地笑了起来道:“原是我愿意做这些事的,真要像姐姐那般天天坐在府里,我只怕不出三天身上都要长虱子了。”她说着坐在桌前,拿起一册账目笑道:“更何况,酒楼刚开张,上上下下还有很多事需要留心的。不过,等日后有了合适的人选,能顶了我的缺,我便真能放心地放手了。”
  朵海无奈地叹气,忽然笑容浮在脸上,瞅着祁瑛梨的肚子道:“唉,我只盼着二小姐能早日生个小公子,这样姑老爷便不忍心小姐这里操劳了呀。”
  “哎呀,你这死丫头。”祁瑛梨没好气地嗔道,她四下张望见别的伙计都不在跟前,嗔怨道:“哼,就数你牙尖嘴利的,等赶明也给你说个人家,得个恶婆婆,看你还能娇蛮多久……”话还没说完,祁瑛梨脸上的笑容忽然一滞,急忙捂着嘴巴便一阵干呕。
  朵海吓得扔下账目急忙跑过去扶她:“啊呀,小姐!小姐!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呀?”
  只见祁瑛梨当下脸色煞白,额头上冷汗直冒,眼泪直在眼眶打转,却只是干呕,一句话都说不出。
  朵海惊慌失措,急忙冲伙计高声喊道:“快,你们快去喊大夫,快去啊!”那伙计闻言急忙跑了出去。
  祁瑛梨挣扎着直摆手却干呕不断,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时间有人递了痰盂过来,有的人到了热水放在一旁,还有人去叫了戴洛欣和莎琳娜。
  戴洛欣和莎琳娜听闻扔下手里的活计急忙赶了过来。
  戴洛欣上前握着祁瑛梨冰冷的手,焦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朵海姐姐,嫂子这是怎么了?可请了大夫来?”
  朵海急吼吼地不断望向门外,“已经有人去请了,哎呀,怎么还不到呢。”
  莎琳娜见到祁瑛梨后原本焦急的神色反而渐渐的平淡了下来,在一旁仔细地观察着祁瑛梨的反应,忽然似乎想到些什么,却又不敢肯定,她上前关心地轻问:“妹妹,近来可是常常干呕,看到饭不甚想吃呢?”
  祁瑛梨干呕得难受,艰难地抬起泪眼望了莎琳娜一眼道:“这十来天总是如此,饭前更是……”
  莎琳娜茅塞顿开,欣喜的笑意顿时袭上眼角眉梢,“哎呀呀,恭喜妹妹,妹妹只怕是有喜了呀!”
  “什么?”
  众人闻言大吃一惊,纷纷看向莎琳娜。
  莎琳娜见众人惊讶的表情,笑容更甚,道:“是真的,我怀着阿古拉三个多月时,也是这样的。”
  祁瑛梨目瞪口呆地望着莎琳娜,朵海与戴洛欣原本焦急的神色顿时笑逐颜开,前者忽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祁瑛梨、戴洛欣和莎琳娜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夫来后一号脉,果然验证了莎琳娜的推测,众人都为祁瑛梨开心,纷纷向她祝贺。当下便让家丁装了车轿,莎琳娜安慰祁瑛梨,留下来继续将酒楼事物收尾,朵海和戴洛欣则将祁瑛梨扶上车轿,向宅邸而去。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