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风云际会
作者:江南虹      更新:2021-06-03 17:27      字数:5469
  山西布政使司下属的代州,毗邻边境之地。
  万历年间以来,金兵不断侵扰南袭,这一带生活了几十辈的父老乡亲,也是十室九空了,为了避免金兵的骚扰,有相当一部分都迁移到了关城以内。
  天启五年清明之后,辛铁丹拜别了恩师智文大师,从五台出发西行,先到了朔州,又北上到了大同府,沿途考察了晋北边境的形势和当地风土人情,这一日又从大同府南下到了代州,准备从雁门关进京师。
  路上车马稀少,初春却是一片萧索的景象。
  这一刻一行大雁正好飞过上空北去,却不知道流风兄弟还在京师吗?分别已经半年了,但愿这次在京师能够找到他。
  距雁门关几里之遥,辛铁丹远远就看到了关城之上旌旗招展,关城高耸于两山之间,从关城左右连接的城墙有十几里长,盘踞在青山之上,兵士立在城楼的垛口处向北方张望着。
  看着边城守卫森严,辛铁丹暗喜,心想只要守好了边境每一个地方,不给女真人空隙,即使女真铁骑再强,我们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到了关城之下,辛铁丹下了马,验明了身份,牵马进了内城。
  雁门关内城的城池很小,道路两旁只有几家酒铺和客栈,看到一家酒铺人比较少,辛铁丹把马交给了伙计,进去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就着一盘熟牛肉,一盘素鸡,辛铁丹很快喝完了一壶杏花村。
  这时一对青年男女进了酒铺,女的长身玉立,面白如雪,一身白衣飘飘,犹如仙子下凡一般,辛铁丹一路行来几乎没看见这样美丽的女子,不禁多看了几眼。
  白衣女子身旁却是个锦衣男子,面色微黑,浓眉大眼,眼光却是神光四射,看眼神就知道这锦衣男子必是内家高手无疑。
  锦衣男子和白衣少女选了个临窗的桌子坐了下来,白衣少女看了看外面的,和锦衣男子说到:“我们向东辗转几千里,一路上饥民成群,这老天爷还有没有良心了,这样下去,还会饿死多少人啊,各地官府只知道横征暴敛,老百姓真的苦啊。”
  锦衣男子拉了拉白衣少女的衣袖,低声的说到:“国运艰难,边关危机重重,陕西河南连年大旱,赤地千里,饥民成群,皇上和官府也是无能为力啊,真怕有一天饥民会揭竿而起,到那时国家会更加艰难。”锦衣男子说完了一声长叹。
  辛铁丹闻听此言,心情一样的沉重无比,也不禁叹了口气,把酒杯重重的敲在了桌子上,喊到:“小二,再来一壶酒。”
  锦衣男子往辛铁丹这里看了一眼,辛铁丹也正好往这对青年男女看过来。
  两人四目对视了一下,锦衣男子面带微笑,朝辛铁丹道:“兄台英武之气逼人,萍水相逢也是缘分,何不过来一起喝一杯。”
  辛铁丹闻言,端着酒壶就走了过来,到了锦衣男子这一桌,霍的坐下道:“我正有此意,哈哈哈。”
  辛铁丹开怀大笑的拿起酒壶和锦衣男子碰了杯,锦衣男子也不介意,一饮而尽,辛铁丹豪气斗升,一口气喝掉了小半壶酒。
  白衣少女看着辛铁丹喝酒的样子,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喊着店小二过来,给辛铁丹加了一副碗筷和酒杯。
  辛铁丹忍不住的盯着白衣少女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谢谢。
  白衣少女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锦衣男子佯做没看到,拿起了酒壶,帮辛铁丹倒满了酒。
  二人举杯又是一饮而尽,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喝上了一会,辛铁丹和锦衣男子渐觉投缘,不禁问到:“贤伉俪侠侣江湖,绝不是平庸之辈,敢问是哪里人氏?”
  辛铁丹已经喝了两壶多杏花村,主要是听到锦衣男子柳星月所讲,赤地千里饥民成群所感,以至于心情有些郁闷。
  白衣少女听到辛铁丹的话,没等锦衣男子说话,哈哈大笑道:“你是醉了吧,从哪里看出我们是伴侣了,咯咯咯,有趣,这一路上被人误解的几乎分辨不清了。”
  锦衣男子这时才微笑着说到:“兄台误会了,这是师妹,我们是延安府人氏,在下柳星月。
  白衣少女也接着道:“我叫高怜怜,可怜的怜,不过我的命很好,一点也不可怜,呵呵呵。”
  辛铁丹听到两人的介绍,心想江湖上也没听过他们的名号,随即回话直说道:“吾乃济南府人氏,民族英雄稼轩公之后辛铁丹是也。”
  锦衣男子柳星月闻言,站起身来举起酒杯向辛铁丹敬道:“难怪辛兄看起来英气逼人,侠肝义胆,果然是忠良之后,小弟敬你一杯。”柳星月举杯一饮而尽。
  白衣少女也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辛铁丹,眼神里面充满了敬意。
  辛铁丹看到柳星月干了杯中的酒,也是站起身来一口喝掉了杯中的酒。
  这时柳星月伸手过来握住辛铁丹的手,哈哈大笑道:“我师兄妹两人一路东进几千里,总算是遇见了个英雄豪杰之士,也不枉此行了。”
  柳星月看辛铁丹英雄豪爽,有意试一试辛铁丹的功夫,手上微动一股阴寒之气从自己手上传到了辛铁丹手臂之上,辛铁丹禅门正宗内功即刻做出反应相抵,感受到了禅门内功,柳星月内劲回收。
  辛铁丹觉得刚刚侵入的阴寒之气,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再运功欺入柳星月的手掌,只感觉自己的内劲如入大海,一点反应都没有。
  辛铁丹大惊失色,急忙放开了柳直梭的手,盯着柳星月道:“你是何人,功力如此之强,天下已少有敌手,此出江湖,意欲何为?”
  柳星月很自然的把手放回了自己的面前,平静的说到:“辛兄过奖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海内高人数不胜数,我这点微末技艺献丑了,也让老兄笑话了。”
  这会店小二又填了两个菜和一壶酒上来,白衣少女站起身来端起了酒壶,帮辛铁丹和柳星月填满了酒。
  看到柳星月没有实话实说,辛铁丹有些沮丧,举起了酒杯道:“既然如此,这是最后一杯酒,雁门关东去京师,希望还能见到贵兄妹,告辞!”
  辛铁丹一饮而尽,转身出了酒铺,上了马奔东出城而去。
  只剩下了锦衣男子柳星月和白衣少女面面相觑,坐在桌子上相对而望,不知道说啥是好。
  信王朱由检在吴京和西海生的陪护之下,微服私访到了什刹海边上。
  三人正往前走着,一个骑着毛驴的老道士,看也不看的横冲直撞了过来,西海生大怒,一掌拍向了毛驴和骑在毛驴上的老道士。
  老道士一牵缰绳,西海生可以掌毙毛驴十几次的掌力堪堪落了个空,西海生大惊,又要追上去拍出第二掌,后面的吴京忙拉住了西海生道:“这老道士有点门道,别去惹他。”
  两人说话这会,老道士连人带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信王三人又往前走了一会,对面走来了一对青年男女,男的身着锦衣,面色微黑,眼神凌厉之极,女的一身白衣,面白如雪,国色天香,犹如仙子一般,信王本不是好色之徒,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吴京远远的就看到了走过来的这对男女,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这男子的气势让他知道这人极其不好惹,连忙和西海生使了个眼色,俩人一左一右护住了信王。
  锦衣男子就是辛铁丹在雁门关遇见的柳星月,快要接近信王的时候,柳星月一直看着信王的眼神,忽然大放异彩,对着身边的高怜怜低声道:“对面过来的男子,龙行虎步,绝不是等闲之辈,他年之后必当问鼎天下,我猜的不错的话,一定是信王无疑。”
  白衣女子看过去,正好迎来信王灼热的目光,信王微笑着朝白衣女子高怜怜点了点头,高怜怜在信王的热烈目光之下,情不自禁的低下了头。
  看着白衣女子高怜怜垂下了头,信王把目光转向了锦衣男子柳星月,柳星月凌厉的目光也望向了信王,信王朱由检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心里寻思:“这是何人?目光好像能杀人似的。”
  柳星月看着信王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拉着高怜怜,匆匆的走了过去。
  看到柳星月两人走了很远,信王把吴京喊过来说到:“这两个人看起来不太对劲,你安排人跟踪一下,看他们住在哪里,了解一下他们的底细。”
  吴京暗暗赞叹信王,应了一声做了安排。
  柳星月和高怜怜穿过了什刹海,准备走到前面的鼓楼大街,这时湖边上人群躁动,纷纷用手指向湖面。
  柳星月和高怜怜望去,湖面上一个老道士和一个身材高大僧人,各以单掌相抵,高大僧人频频发出震耳欲聋的佛门狮子吼声,却在不住地后退。
  老道士慈眉善目,面容平静如水,从容自若的看着僧人道:“了空大师,二十年不见,功夫愈发精纯了,可喜可贺啊。”
  了空面色有些难堪,身子继续在湖面上滑行后退着,摇了摇头苦笑道:“紫阳真人道法无边,自张老天师故去,海内当以真人为第一,二十年未见,你就给我个下马威啊。”
  了空说完,一跃冲天而起,身体快要下降的时候,向后平飞,稳稳的站立在湖边的岸上。
  老道士紫阳真人一下子也到了湖岸边,众人都没看清楚他是怎样过去的,这时老道士所骑的毛驴正好也到了他身旁。
  紫阳真人上了毛驴,和了空大师站在地上才差不多一边高,两个人一个骑在驴上,一个走在地下,手牵着手,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过后一眨眼就不见了两人一驴踪影。
  这时两人刚才对掌的湖面上,才浮出来两根柳树枝来,原来刚才两大高人就是以绝顶的内力轻功,踩在了柳树枝上,渡过了湖面。
  岸边的柳星月和高怜怜目瞪口呆,看着紫阳真人和了空大师远去的身影,柳星月和高怜怜道:“这两人都是海内顶尖高手之一,尤其那个老道士,是上一代张天师的唯一师弟,道法无边,内力已到了真元互换的极高境界,不想在这里竟然遇见了他们,走吧,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
  这会信王三人也是走到什刹海湖边,刚好看到了湖面上紫阳真人和了空大师的无上神功,信王朱由检自言自语道:“神州处处有英杰,单以这两大高人功力,就远在除夕之夜行刺我们的黑水老怪之上,我大明有如此能人,还怕他小小的女真不成。”
  跟在后面的西海生朝着吴京吐了吐舌头,指了指老道士远去身影,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柳星月和高怜怜住在了鼓楼大街后面的一家客栈,在客栈里面歇息了一天,第二天大早,两人出了客栈,直接去了东厂衙门拜访魏忠贤,魏忠贤看到两人俱是英姿勃发,心里有些喜欢。
  东厂统领余长空站在魏忠贤身后,从柳星月进来就一直盯着他看个不停,柳星月被看的有些不太自然,心里也有些恼怒,不禁抬起头来目光向余长空直射而去,余长空和柳星月目光一接触,不禁心神微动,心想到这年轻人内力十足,已近江湖一流高手境界,这又是何人?
  魏忠贤半躺在床榻之上,眯缝着眼睛看了看高怜怜和柳星月。
  用烟袋锅敲了敲床沿说到:“当年贵师和我也是萍水相逢,那时我在保定府场子里面混,赌输了钱,恰是贵师傅欧阳先生出了面,帮我解了围,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恍如昨日。
  前些年,我进了宫,托皇上的福有了点身份之后,曾经邀请欧阳先生过来谋取功名,欧阳先生倒是来过两次,两次都是住了一晚就走了,他是世外高人,不像我们每日里还为了点功名利禄折腾着,哎!折腾折腾着说不上哪一天就把脑袋折腾没了啊。”
  柳星月欠了欠身,答到:“九千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实现不了的啊,晚生这次东来京师,只是代师傅问候看望千岁,也顺便看看一路走过来的万千气象。”
  站在床榻后面的余长空才知道这对男女竟是魏公公的故旧,想不到堂堂的九千岁竟然也有江湖朋友。
  魏忠贤听完柳星月说完,哈哈大笑道:“有师傅必有徒弟啊,本来我想留你在京师谋个职位,既然你无此志向,我也不再勉为其难了,不过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你和欧阳先生老家都是延安府人氏,我听锦衣卫和兵部消息,说你们那里在搞什么三十六营,七十二路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忠贤说完,眼睛死死的盯着柳星月和高怜怜。
  高怜怜听到魏忠贤提起三十六营,掌心出汗,脸色微变,不禁看了看师兄柳星月。
  柳星月面无表情,站起身来答到:“我和师妹久居甘肃麦积山,十岁我们就到了麦积山师傅那里,对老家延安府三十六营一事,最近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到底是何事。”
  魏忠贤暗忖道:“这年轻人倒也不像在说假话,欧阳雄五六年前来了京师,一派世外高人模样,也不像犯上作乱的贼人。”
  这时柳星月和高怜怜已经起身告辞,魏忠贤客气了几句,让余长空送到了门外。
  回到客栈,高怜怜看到柳星月的夹衣已经湿透了,知道是在东厂魏忠贤问起陕北三十六营一事,紧张所致。
  柳星月用干毛巾擦了擦身上的冷汗,看着高怜怜低声道:“安塞师母娘家那边早晚会起兵造反的,你舅舅高迎祥不是等闲之辈,现在他们到处结营拉拢穷苦百姓,真有天下大乱那一天,他们振臂高呼,应者何止千万啊,不过这造反是掉脑袋诛九族的事情啊,我们又何去何从呢?”
  原来高怜怜自小就随母姓,母亲家族在陕北延安府安塞县也是一大族,后来崇祯初年在陕北率众起兵的高迎祥,就是高怜怜的舅舅。
  高怜怜六神无主的看着师兄,轻声细语的说到:“爹爹雄据陇西,视名利如浮云,他应该不会去趟这浑水吧。”
  柳星月闻言摇了摇头,没有做声。
  信王朱由检得知柳星月和高怜怜去了东厂魏忠贤那里,恨恨的敲击着面前的桌子道:“奸臣当道,外通鞑子,内结反贼,国家朝不保夕啊,说完了一行清泪溢出眼眶。”
  吴京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样劝慰信王,只好说到:“那柳星月是白阳帮帮主欧阳雄的弟子,白阳帮就是白莲教原来的白阳门,白莲教解散的时候,欧阳雄私下意见很大,从那时起就和白莲教主茅一天有了分歧,听说之后他们就再也没也往来。
  欧阳雄率领门下一部分人回了甘肃成立了白阳帮,柳星月深得欧阳雄真传,白衣女子高怜怜是欧阳雄的独女,则是随母姓。
  高怜怜的母亲就是延安府安赛大族,三十六营就是他舅舅高迎祥在牵头,将来陕北之乱恐怕就会从这三十六营开始啊。”
  吴京说完了,偷偷的看了信王一眼。
  信王朱由检这会平静了些情绪,眼里面还是充满了愤恨,怒道:“皇上对外怀柔,对内又手软的狠,再加上魏忠贤把持朝政,我大明真的危矣。”说完了又是重重的一声长叹。
  辛铁丹一路风尘仆仆,到了京师直接就去了锦衣卫衙门,万无水在会客厅接见了辛铁丹。
  寒暄过后,万无水说到:“小师弟前天刚刚离开京师,作为皇上特使前往盛京了,你早到两天就能看到他,真的不巧啊,不过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要不你先在我府上住下。”
  辛铁丹起身道:“那就不必了,我这就快马加鞭,赶往盛京与他相聚,告辞了。”
  万无水站立在锦衣卫指挥使大门口,看着辛铁丹纵马远去,喃喃自语道:“但愿小师弟能够平安归来,哎!要是不做这劳什子的官,我也陪他去闯一闯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