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承流      更新:2021-06-11 16:11      字数:2386
  精猴醒来时,发现正卧在一个小木屋里,屋内陈设简单,仅一榻,一个小木墩,两个大窗户透进明媚的阳光,在一股艾草的清香里竟能嗅到一丝花香。
  精猴发现不是在熟悉的家中,不免有些心慌,奈何口干舌燥,浑身乏力,动惮不得。正待开口呼叫之时,门外步入两人,当先为一老者,其后随一汉子。二人见精猴苏醒,颇有些意外,那老者拄着一根松结杖坐于榻上,目光审视着精猴。后面那汉子不到三十年纪,脸上累累长痕,快步走到精猴身前,将手中木碗凑到他嘴边,喂了起来。那汤药并不苦口,酸甜中还带些枣仁气味,精猴边吞咽边打量着那汉子,总觉得似曾相识。
  “小王八,不认识了?你六岁时怪我惊了你的兔子,还扔了我一脸猪粪,忘了?”那汉子见他神色笑着说。
  “王二叔,你,你不是被鞭死了吗?”精猴吓得差点儿以为大白日见鬼了。
  一句话问得王二脸上黯然。低沉的说:“没呢,幸好两年前你阿翁鞭下留情,又趁夜把我交到这大陆泽,得大贤良师救治,活了下来,而今我也不叫王二了,你唤我张二叔吧,是太平道精徒,这是太平道道主大贤良师,昨晚是他救了你”。说完起身朝那老者一躬,退步侧立其身后。
  精猴看了看张二,又望向那老者,二人正以为他准备道谢,谁知他勉力撑起身子,急切的问:“那王四叔也没死?”。
  张二摇摇头,说:“王秃儿下手狠,当场就没气儿了,着人扔进泽内不知那片烂泥里”。
  精猴听完神色一黯,又瘫倒在床上,双目无神,头又开始痛起来。
  张角见了,立刻伸手按捏他颈后穴位。说道:“愚儿,世间大悲惨都未见过,区区自责竟致癫狂如斯!王四父子挨鞭,与你何干?”
  “我不和三六打架,不去找阿翁告状,他们就不会挨鞭,就不会死人了”,精猴双目茫然的说着。
  张角听后叹息一声,侧头对张二说:“张二,你被鞭当日,可是因人惹是生非,牵连与你?”
  张二躬身回道:“无,不过是王途当日心烦意乱,鞭我出气罢”。
  张角回过头来看着精猴说:“明白吗?与你无关,世上恶人作恶已到无所顾忌、肆意妄为地步,你小小孩童,何苦自责?”
  精猴听了,双目渐渐聚焦,沉默想了半天后道:“可我心里就是难受”
  “人性本善,你有此善心殊为难得。日后遇悲惨事时,当牢记心存善道。但也须分清缘由,万不可揽他过于己身,责己过甚。吾等要做的,是救善而非责己。责己无用伤身,救善长利世人”
  精猴听了,又想起三六,沮丧的问道:“王途部曲好多,身强力壮,我想救三六,可打不过,还怎么去救人?”
  张角听了,也不说话,摆手让张二去拿来笔墨符纸,蘸墨挥笔写道:
  甘霖常孕乌云处
  黑夜总得晨曦露
  太平善道心中留
  神鬼烛照人间路
  张角将符纸递与精猴,嘱道:“诚心体悟,勿忧勿惧。世人常处苦海而无自救之力,前路暗黑又藏虎狼豺豹,心生忧惧,踌躇难行。不知一人力弱,万人势强。须知聚众人之力,方可除恶扬善致太平”。
  精猴还是听不大懂,看那张二却神色激动。张角也不多说,按捏针灸一番,教了些呼吸吐纳之法,让他安心静养后离去。
  精猴在木屋又躺了三天,每日按吐纳调理之法,又有按捏针灸为助,渐渐有了些气力。心里惦记着三六、梅梅和父母,就要回家。张角只说不急,照样一问一答的和他讨论太平道、针灸、吐纳等。精猴很少有这样一个有问必答的聊天,且句句似无意,细思却均有所指,又听了很多新鲜,像发现了一片新的天地,沉浸其中。张角见他本性纯良,甚合道义,兼之聪敏灵慧,常触类旁通,有心教导,用于以后,两人相处愈欢。
  等第二天晚上,张角说三六已暗中托人照顾,活了过来,梅梅也有安顿,还带来王霸话语和他惯常用的竹篓,让他多住些时日,精猴无法,只得继续待下去。
  到能下榻活动时,精猴人小不耐久卧,便不时到处溜达,才发现这个山寨之大,绕着寨子石墙居然走了半日,寨内四角均有石屋土场,空间颇大,内有精壮汉子日夜操练,均为太平道精徒,闲人免进。寨子中央石屋是张角议事之所,神徒出没最多,均是行色匆匆、风尘仆仆。石屋后是十余个石造高仓,常见米面粮油运进,东西两面木屋幢幢,匠作杂工居于其中。
  白日四处游荡,入夜张角即来问答聊天,偶尔扔些竹简,今日针灸、明日道书,杂乱无序,全看兴之所至。几日后精猴总感不安,像少做了某事,仔细想想,才记起已有旬日未曾劈柴,柴堆难寻,于是便找了根木棍,入夜闲暇便舞弄。
  张角见了诧异,细问缘由,听到王家祖训:“活着,晨起即是新生,活多久,看看天上的太阳,再看看奔来的粮。”沉吟片刻后叹到:“庶民何其苦也!”又问精猴:“你可解其意?”。精猴懵懂的摇摇头,说:“阿翁问爷,爷说是卖力干活,所以他累死了。我问阿翁,阿翁说是怀里要常揣三个窝头,别饿死”。
  张角听了,摸摸精猴的头:“我一直想给你取个名字,皆不合意。今日适得之,自古庶民徒附求生之道,都在你家祖训里,不过“奔命”二字,从今而后,你就叫奔命吧”。
  精猴一听不用再叫小王八,虽不解奔命之意,亦欣然接受。第二日,张角就安排王奔命搬进了石屋东面的悯孤堂。
  悯孤堂中约有百余孩童,男女混杂,多为孤儿,年少已初经风雨,心性亦多宽容,少欺压,加之有了新名,无人唤小王八,自小缺朋少友的王奔命倒如鱼得水,相处甚欢。
  悯孤堂晨起即随渠帅张燕练拳弄棒,这张燕最为严厉,原名褚燕,武术大家出生,自小习武,一身轻身工夫更是了得。奈何年少任性,闹市与豪门少年起了冲突,失手打死,自身虽逃脱,全家却以通贼罪名处死。被豪门部曲追杀将死之时,幸遇张角搭救,便跟随了张角,又感其活命之恩,改姓张。每日晨曦未露,便要亲自考教拳棒,不满其意者一天不得食,下午寻粮量加倍,最为孩童惧怕,为应对考教,常累得上午学针灸药理、道术时务时瞌睡连连,疲乏不堪。若不幸下午寻粮数加倍,则更加难捱,跟着老猎户渔夫,设陷结网,百般心计尽出,常得累到半夜三更。
  奔命幼时即晚睡早起,颇有根基,完成考教习练尚有余力,经常跑去陪张角聊聊天。又因三六事情,性格颇见沉稳,更显宽容,时时教练弱童,帮补食粮,在悯孤堂人缘倒越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