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者:承流      更新:2021-06-11 16:11      字数:2216
  大陆泽方圆千里,位于广川,冀州两郡之间,森林繁茂、荆棘密布、淤泥处处。
  那王霸怀抱精猴,找到往日送将死徒附的引接之人,又拿出刘婆给的黄巾头布,细说缘由,方得登舟左绕右行,涉水穿林,到得林中一处石寨,房屋重重,巡哨处处,竟似军中规模,夜中不辨其它,只觉人人精悍,神壮气足。
  低头行了半天,来到中间一处石屋前,待通禀半晌后,那引接之人方出来,喜道:“王霸,你好运气,今日大贤良师恰在此处,我又说你平日处事,大贤良师着你进见”。
  王霸忙谢过,抱着精猴急步迈入,见那房屋正中的木案后,立着一位清瘦老者,黄巾勒额、身披灰袍、手持九节松木杖,正侧耳与左侧白面汉子说话。王霸立时跪地叩求。
  那老者也不多言,接过精猴仔细查看了一番,双手运力,按捏了几处穴位,精猴就沉睡过去。老者又命人拿来冰凉井水,布帛浸透不停擦拭。
  忙完后老者又细问缘由,听王霸分说后,突然喝问“王霸,还不悔过吗?”
  王霸惊了一下道:“大贤良师明鉴,我不曾为恶”,说完头砰砰的往地上直磕。
  老者伸手止住了他,道:“当今世上权贵奢靡无度,百姓苦楚难挨,权贵待百姓,直如饿狼守庖厨,饥虎牧牢豚,压榨至极,而你却为虎作伥,助恶压善,竟不知己恶?”。又叹息了一声:“你儿天性纯良,见弱民无端致死,尚且揽过于己,以致神激气岔,你丈八男儿,何以父不如子甚多?”
  “大贤良师训示得是,那王途作恶多端,万死莫赎,但我仰他维持生计,养活妻儿,实无它法。平日明里虽监工,暗里实颇多照顾贫弱。”王霸低声分辨道。
  这清瘦老者正是世人跪拜的太平道道主,活神仙大贤良师张角。原为魏郡一累试不第秀才,科举无望,郁结难解。行医游历时偶得获罪于当朝的《太平清领书》,疑惑顿解,遂奉为圭臬,与弟张宝、张梁日夜演习,又结合时情,删繁就简,用以行医活人,扶弱悯孤。历十余载,信众日多,遂创立太平道,自居创教宗师,号大贤良师,威仪日重。
  “愚顽不明,你儿本性纯良,却遭此横祸,你道为何?皆因你助恶甚多,祸报相承,应于儿身。祸报显于眼前,尚且念小利而忘大道,当真是愚钝!”张角一听此言语气渐厉。
  王霸一听,想自己平日虽为王途驱使,监工徒附,暗地里但也存良善之心,对孤弱颇多转圜维护,谁想竟也祸及后人?一时心神顿乱,怔怔不语。
  张角看了他半晌:“你家祖辈为奴,你为部曲,好比那脖挂锁链的豪门一犬,小恩小利实不足提,行事当知上有神灵下有鬼灵,善恶福祸自有记载公判,此为大道不可或忘!”,说罢于案上提笔,在符纸上草诗一首道:“返家细细思之,慎之慎之!”
  王霸双手接过,那符纸竟透着草药清香,写着一些字,可惜一个不识。再看看四周,伫立在右侧那丈八精壮张姓汉子神色漠然,左侧马姓白面汉子满脸不屑,自觉羞愧,不敢请教,只得珍重藏于怀中。
  张角再提笔于符纸上边写边道“你儿神魂受激,气息岔乱,非普通医者能治,幸而吾今日到此,见你儿本性纯良,你又天良未泯,吾当以太平道术调治,非一日之功,且住些时日。你儿身病好治,你神病难医,返家当细感吾符,诚心思过,体悟善道”。说罢将那符纸贴于静卧的精猴额头,又取出银针数枚,捻入头顶周遭,双手缓慢顺头顶向下推捏,力似不大但指下肌肉滚动跳弹,精猴原本急促的喘息立时平复,面色渐渐恢复,不复赤红。
  王霸一见,心中落定,又恭诚一叩首应诺,退出院门,离泽而去。
  回到王家庄时已近五更,虽身体倦怠,但辗转难眠,反复思量张角话语,又拿出符纸端详,可惜除了草药清香袭鼻,困乏稍解,仍是半点头绪皆无,无奈之下,只得放下男子体统,递与旁边一宿未眠的瑞荣,“你且看看写的甚?”
  瑞荣接过符纸,见上面写了四句诗语:
  链锁咽喉身具来,
  日夜狂吠无人睬。
  旦得主人伸手抚,
  顷刻即去幸与哀?
  遂解说道“这写的是一只狗,从出生之日起就被链子锁着,日日夜夜的叫喊,想挣脱锁链可是无人理睬,偶尔主人高兴伸手抚弄一下,可是马上又离去遗忘,问这只狗是幸运还是悲哀?”
  王霸听了,想起自己的际遇,竟似被写尽,神色怆然的叹了声“唉”。
  瑞荣道:“是哀,可这即是绝多世人的命,与生俱来,不得挣脱”,又听了王霸解说张角话语,夫妻俩各感身世,静坐思量良久。
  再说王霸离开后,张角推捏一番直到精猴沉睡过去,才吩咐神徒要煮的草药,将精猴抬去安置。
  见张角净手完毕,伫立在左侧的白面汉子早就不耐烦了,开口道:“神师,大事繁杂,何苦费力于村夫小儿?”
  张角神色疲乏,也不回答,转头对右侧那汉子说“张燕,你且说说”
  右侧那汉子头裹黄巾,身着盔甲,络须浓眉,精壮彪悍,是太平道一方渠帅,因武艺出众、沉稳坚毅,素得张角看中,为其八弟子之一。
  见张角考问,脱口便道:“我教以善道教习世人,锄不平,安良弱,民众信从,此为大业之基!如今虽欲兴大业,救万民,致太平,然根基不可忘。”
  张角颔首,对那白面汉子道:“元义,你可明白?村夫小儿为大业之基,教中常侍封谞、徐奉等等又如何?”说罢哈哈大笑。
  马元义听了频频点头,神色却不置可否,继续兴奋的道:“中常侍封谞、徐奉已许为内应,吾等大业可期”。
  张角沉思了一下后道:“此二人虽归于我道,然心志不坚,当着神徒监看速递消息。张燕适才所语,只说对吾一半心思,我费力于村夫小儿,是见那孩童本性纯良,虽有为恶之资,常秉良善之心,神昏意乱之时,不乏沉着应对之策。此等孩童,璞玉也!以吾道教化雕琢,当可为教中砥柱,张燕可细察。”
  张燕附身应诺,三人又商议良久,方各自安歇。
  大陆泽归于宁静,天上星空闪烁,石寨灯火点点,闪耀于漆黑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