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者:承流      更新:2021-06-11 16:11      字数:4887
  再说董太后见奔命头冒冷汗,自以为得计,心中犹不放心,问道:“你小小年纪,便有此本事,何处人士?”。
  奔命此时心中正急速的想着脱身免灾之法,见她发问,又怕蹇硕已盘问过阿母等人,说得对不上又是一桩祸事,当下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便含糊的说:“小民本是冀州平民,这次只是随阿母来洛阳,所为何事并不知晓,因与华佗偶遇,便一起同行”。
  那董太后犹不放过,问道:“师承何人?”。
  奔命见她紧逼,阿母、华佗等人被分开拘禁,张角又举事在即不敢暴露,怕越说漏洞越多,便道:“小民家传吐纳养身之法,自幼习药石针灸”。
  那灵帝在旁听了,呵斥一声道:“胡言乱语,朕贵为天子,宫中世代名医无数,也不曾见过气能穿身之辈,快实实说来”。那董太后听了,心中立起惊疑,怕他是那何皇后暗派过来害人夺命的,面色就不善起来。
  奔命见糊弄不过去,越是危急倒越镇定,想到张角平日传教常假托神灵,一个念头便浮现出来,管教他无从对质。便边想边缓缓的道:“不是小民隐瞒,实在是怕说出来惹怒了贵人”。见那灵帝等都不言语,只冷冷的看着,一咬牙继续说道:“小民原本只会吐纳养身之法,吐纳最讲静心凝神”,说着抬头顿了一下,见灵帝与董太后朝蹇硕望去,蹇硕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心里便一宽,继续说道:“一年前,小民正静心习练,不想练着练着就睡了过去,做了一个梦,梦见个老者,说要托付一事,一年后他后辈将有劫难,唯我有机缘救治于他”,说到这里又悄悄瞥了一眼,见灵帝与董太后都面露冷笑,便心中一紧,此时也不容改口,只得继续道:“我只不同意,叫他去找别人,他又与我说这后辈虽天附大任,但多灾多难,年幼失***人环身,孤苦无依,我心善见不得老者恳求,又说学医不精,那老者便传了我一套按捏功法,叫我日日习练。还说怕来日相见家人不信,反惹杀身之祸,给我念了四句诗语,托付给他后人”。
  灵帝与董太后见他说得有鼻子有眼,虽常见假托神灵的妖人,此时心中也不免犹疑,便齐声急急问道:“快快道来”。
  这诗句倒不是奔命现想的,是他平日见张角经常赐诗与他人,有意学习,又感与张角教导之恩而作的。此时见那灵帝与董太后是母子,善莫大于孝,说出来即使没有助力,应当也没有过错。于是张口吟道:
  少小承恩时至今
  老大空怀韩候心
  若是老死无能为
  何颜追思今世情
  董太后与灵帝听了后都呆住了,心有疑惑又不信一个孩童能马上编造出来诗语,不停的反复念叨思量。那董太后平日里最望灵帝心孝,与皇后何氏又不睦成仇,灵帝的孝心便是唯一的依仗。此时念叨了几次后,想起往日养儿的宠溺,今时灵帝的冷落,眼睛便红润起来,边抹着眼角的浊泪边道:“我儿,莫不是你阿翁劝诫于你?你阿翁生时最喜辞赋,六岁你初学诗文便常作些辞赋讨他喜欢,当了皇上后反倒丢下许多”。一句话勾得灵帝想起儿时的情形,又想到阿翁早逝,不得享受尊荣,而今万事艰难,有心无力,恐怕死后九泉之下真是无颜相见,愧对邸犊之情。心里更是难受,眼睛也湿润起来,便道:“阿母,孩儿从未忘记”。心绪激动下,也顾不得思索虚实真假,看着奔命哽咽的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奔命一看有戏,心里更是宽松,初战得利,哪能不乘势追击,便道:“那老者只说神鬼烛照人间路,人做天看,一年后当有大瘟疫,要后辈多行善事,积福后人”。
  灵帝楞了一下,问道:“当今天下太平,哪有瘟疫?”。董太后听了,手中拐杖一顿,怒道:“我儿糊涂,蹇硕你且与皇上说说实情”。蹇硕奏道:“皇上,目前洛阳城外已有十万饥民,染时疫者五六万,已传至洛阳城中,董候这染的也是时疫”。
  灵帝面色立时难看起来,时疫如此之重,竟不听中常侍奏报一句。喘气捏手转了几圈后对董太后道:“阿母,朕明日即遣人救治”。董太后点点头,又看着帷帐里那小小孩童道:“这次瘟疫必须得救,左右不过多卖几个官儿而已,当不得事,正好给我孙儿积些福报”。
  奔命见了立时插嘴道:“太后、皇上,与小民同来的华佗、张仲景、还有家母及仆人等,都曾诊治过时疫,望皇上开恩,准他们一起救治,为贵人消灾积福”。
  董太后看了奔命半晌后,脸上堆出一缕笑意:“华佗,张仲景,民间素有医名,待他们开完药方后就去救治瘟疫吧,至于你家人,为免感染时疫,还是居于宫中,待你治好董候,我自有重赏,你当尽心尽力”。
  奔命无法,只得应承下来。又净手后替帷帐中那孩童董候按捏几次。
  被禁卫带回时,已到鸡鸣时刻。奔命也不去睡,唤醒三人说了晚上情形,华佗等一听兴奋不已,待到日中时分就有禁卫带走了三人,交给宫外洛阳城衙差。
  奔命再去与董候按捏时,就向董太后请求与阿母住在一起,那董太后忧心孙儿,不忍太过,便准了,只是又多派了一队禁卫。
  瑞荣等正惶恐不安,见到奔命才放下心来,奔命与众人说明情况,十人坐下商量半天也无它法,只得暂且住下。
  第三日时,原本一直沉睡,不声不语的董侯刘协精神了很多,开始哭闹,逐渐可以进些药膳。董太后见了甚是开心,直念叨祖宗保佑,祖父保佑,对奔命更信任了几分,提防之心渐减,开口就赏了二十两黄金。
  奔命趁她高兴,又提出出宫去住,董太后直说且住且住,待她去寻合适的宅子安顿。奔命无法,只得不提,心里又惦记着那几个药童,便借口按捏之术尚未精熟,请求在那几个孩童身上习练。
  这几个孩童本是蹇硕派人到饥民中换来的,人小难养,本待刘协病愈后就扔了,此时见奔命要,董太后便都赏给他做奴仆。这下瑞荣等人整日里就是诊治照顾着四人,倒是暂解焦虑,梅梅药石针灸也更精熟。
  如此月余,刘协已病愈,只是身体虚弱,两岁孩童患病难受之时,奔命按捏之后就舒畅,这倒使得他粘起奔命来,此时正抱住他大腿要嬉戏玩耍。董太后见他渐渐恢复往日活泼,心中高兴,又开口赏二十两黄金。奔命推辞不要,只恳求道:“太后,而今董侯已痊愈,请开恩准我等出宫寻个宅子安顿下来”。董太后皱了皱眉,说道:“协儿久在深宫,只有我这老婆子陪着,孤寂苦闷。看他如此喜欢你,便在宫中多住些时日”。奔命听了,直欲一脚踹开抱腿的刘协。不死心的又道:“太后,家母人生地不熟,实在住不惯,小民看着心难安,请太后恩准,我也好安心为董侯调养”。
  董太后见他言辞坚定,怕他离心后调养糊弄,不好逼迫过甚。沉吟半晌后道:“昔日吾兄获罪赐死,家人遣回原籍,宅邸倒是空了十余载,在北城步广里,离此也近。你救活皇子有功,我便将这处宅子赐予你罢,安顿你家人。只是你仍得在宫中,念你年纪尚小,我也不忍你母子分离,每日董侯午睡你可由禁卫陪同返家,皇宫闭门时需得回来,你可愿意?”。
  奔命一听,大喜过望,忙磕头谢恩,连带着看刘协也顺眼几分,陪着玩闹了一会儿。
  瑞荣等听说后也很是高兴,当日下午便在宦官的带领下去了那处宅子,这宅子前主人是董太后其兄董宠,原为执金吾,执掌京城皇宫禁卫,位高权重,宅邸自然宽大。
  瑞荣等人到达后,只见那宅邸府门前坐着两个大石狮子,朱红大门红漆斑驳,正中挂着一个“董府”牌匾,进门一个福字照壁,转过照壁后就是一个大院子,假山流水,花草杂乱,院子两旁回廊连着二十余间房屋,直通向正对照壁的石造拱门,上面雕着后院,穿过这道拱门后,内里又别有天地,左右各有两个拱门,内里均有院落,拱门上分别雕着梅园、兰园、竹园、菊园字样,很是雅致。正对后院拱门的是一个较大拱门,上雕明堂,内里又有房屋十余间。六道拱门将那后院围成一个院子,中有竹林小桥,荷池凉亭。
  瑞荣出身韩氏,倒是不以为奇,刘婆、梅梅、张二和那五个神徒却兴奋不已,到处转悠。待到瑞荣出门准备采买些家具日用时,却被门口一队禁卫拦住,其它人等均可出入,只是不让瑞荣和梅梅出门,又说贵人交代,府中一应用度,自有人送来。片刻后果有络绎不绝的奴仆送来家具日用,修扫宅邸,留下十个奴婢后又都离去,瑞荣等人反倒无事,只得闲看着。
  奔命次日下午才由两个禁卫护送赶到新宅子,见宅邸豪奢心中倒对董太后有了些感激,又惦记着城外瘟疫,便让张二借了禁卫马匹去城外找华佗等打探消息。
  一个时辰后华佗竟与张二同乘一匹马来了,累得那马直喘粗气。华佗一见奔命就一把抱住,直说贤弟受苦了。奔命心中涩涩,推开他强笑道:“哪里受苦,这么大宅子住着呢”。两人心知这宅子也不过是个大些的牢笼,也不多说。奔命又问起城外瘟疫情况,华佗直道不好,五六万余人已隔离,但缺粮少药,病愈者不多,染病者倒是日多。灵帝虽拨款发粮,奈何层层克扣,到赈灾处已所剩无几。人手不足,无力维持,那马元义又只顾宣扬太平道,无心赈灾,发药之时常遭哄抢。最难的是那些染病孤儿,无力谋生,又抢不到药,只能听天由命,自生自灭。
  奔命听了半晌无语,心中计议半天后道:“而今我困于宫中,只能仰仗华佗兄等,张二等受大贤良师钧令,就让他们都去助你罢”。顿了顿后又道:“有那染病孤儿不妨带到此处,由我等来诊治照顾”。
  华佗一听连连摆手,急道:“不妥不妥,一者路障处军士不肯放行,二者贤弟宅邸附近都是达官权贵,见你领染病之人来此,必不干休,到时祸事不小”。
  奔命只劝他安心,说自有办法,可心里着实无底。回永乐宫的路上苦苦思量也未得善法。
  这次到永乐宫倒没有走侧门,因董侯时疫已痊愈,董太后对奔命也放心许多。又记起梦中老者曾说董侯天付大任,便觉得这倒是个为他造势的极好时机,便着蹇硕有意将奔命来历和那个梦放出消息去,更添油加醋润色一番,直接将那老者说成灵帝之父孝仁皇刘苌。又得蹇硕建议,马车前端挂上旗号,上书“神医奔命”,意为神医见皇子命悬一线,奔救而来。今日出宫时即大张旗鼓,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回宫时消息已传开,围观之人更多,让奔命颇不自在。
  回到永乐宫后一宿无眠,辗转反侧,思绪纷乱又觉种种方法皆不可行,想得神浮气躁时决定从头开始,想那董太后对自己最看重的是按捏之法,能助刘协病情痊愈,这事要想解决还得着落在刘协身上,思虑清晰后心中渐有对策。
  次日天明奔命去与刘协按捏时,到太阳穴故意稍加劲气,那刘协就感到一阵头晕,叫唤起来。董太后见了立刻关切的询问,奔命不答,只说奇怪,重复第二次到太阳穴时又让刘协叫唤几声,董太后急忙止住他问起来。奔命故意逼出一头汗水,装作惶恐疑惑想了半晌后回道:“太后,董侯怕是久住深宫,少于活动,精气不足,此次又病重伤身,神气受损才有此症状,只怕以后留下病根”。那董太后已信他医术,更不怀疑,只问该如何应对。奔命又说当调整按捏劲气分寸,只是因董侯患过时疫,体质神气与平常孩童不同,他并无十分把握,需寻得些染过时疫,体质相似的孩童先行试过。又借机叩谢太后赏的宅子,为谢太后恩德,愿寻得相似体质孩童放入宅中,亲自试过,只是而今洛阳城门路障封锁,需得有通行令才行。
  董太后狐疑的看了他半晌,仔细盘算也找不出奔命将染时疫孩童放入宅邸于他有何益处,只得信了,令蹇硕与他通行令,心里到底不放心,又加派四个禁卫,一共六人骑马跟随。
  到得午后奔命终于能出得城去,只见路障外依然是饥民遍地,污水横流,城北搭起了一长溜的草棚用以隔绝病患,躺卧的个个面有饥色,瘦骨伶仃,更有柴车络绎不绝,上面堆满死尸,甚是骇人。奔命去时华佗正在诊治,见奔命果真带着几个掩口垫脚,满面憎恶的禁卫来到,那张更显干瘦的脸就笑了起来,也不多说,往旁边草棚一指就又忙着诊治去了。
  奔命到草棚一看,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地的孩童,约有百余个,小的月余,大的七八岁,个个双目茫然,坐以待毙的模样,连时不时的咳嗽都有气无力,想是拖的太久,精气都已耗光。
  奔命看了心中难受,马车中也不容多坐,挑了十个病情最重尚有得救的,塞了满满一马车就往宅邸赶去,一下午来往两次后已到回宫时间,今日禁卫极不耐烦,半推半拖的就把他拥回了宫。
  等第二日再出城时,随行禁卫又换了几个新面孔,原来昨日那几个禁卫都是有些脸面门路的,千方百计、溜须拍马挣得随行“神医奔命”的机会,想在太后及贵人面前露脸得用,谁知昨天瘟疫人群中走了一遭后,想明白了还是命重要,于是又把这难得机会折价让给了其他人。
  如此奔命连运了半月,禁卫日日一换,已到进了永乐宫禁卫各个远避的地步。此时宅邸中孩童已近两百,虽然城外染病孤儿日少,但府中两百却需吃喝诊治,又带回来二十个饥民帮忙照顾,太后赏的四十两黄金买粮购药,吃喝用度,已所剩无几。新的难题又摆在了他眼前。